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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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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認帳,船棧碼頭收不回來,那個風波一鬧起來,身敗名裂而有餘。

    不過,這話卻不便在恭王面前說破,隻輕松自如地答道:“原是照約行事。

    當初不曾做錯,如今自無麻煩。

    ” “我是看了邸鈔才知道的。

    ‘倒賣’的交涉很棘手吧?” 恭王是作為閑談,而不經意的一句話,恰恰說中了李鴻章的心病。

    照去年夏天,李鴻章奉旨诘問而回複的奏折上說,招商局的輪船棧埠碼頭,其實是托美商旗昌洋行“代為經管,換用美國旗幟”,隻是為了遮掩外人的耳目,在萬國公法上有個交代,不能不訂立合同,由旗昌出具并無銀行擔保的“期票”與“收票”,作為“認售”的代價。

    奏折中說得明明白白:“該行以銀票如數抵給,他日事定,将銀票給還,收回船棧,權操自我。

    ”所以招商局應該随時可以收回,而按諸實際,大大不然。

     依李鴻章這年六月初八的奏報,他是在中法和議已成,奉到饬令迅速收回招商局輪船的電旨,方指派馬建忠與盛宣懷,與旗昌行東西沃德在天津“會同籌議”,結果是“磋磨月餘”,才能成議。

    西沃德“願按原價倒賣與招商局”,已不提“代為經管”的話,但能“按原價”收回,已是上上大吉,但衡諸實際,又是大大不然。

     奏折中有句話:“至旗昌代招商局墊付款項帳目,亦即分别核算清結。

    ”這是個障眼法。

    欺侮慈禧太後、醇王與京中大老,不懂生意買賣,更不懂洋商經營的方法。

    旗昌接收了招商局的産業,照常營運,大發利市,一切開支,自然在營運收入中支出。

    何有一墊付”的名目?果真是“代為經管”,則旗昌除了開支及酬勞以外,應該将所有盈餘,全數交還給招商局才對。

    現在白白地讓旗昌做了一年生意以外,還得有以“墊付款項帳目”的名義,付給一筆賠償,并且還要大贊西沃德“素講信義,此次保護招商局,力踐前言,殊于大局有益”,因而“與之議明,由招商局延充‘總查董事’,每年送給薪水銀五千兩”。

     這前言不符後語的情形,不能深談,否則一定破綻畢露,所以李鴻章很巧妙地将話扯了開去:“交涉雖然棘手,多虧馬眉叔能幹。

    回想去年秋冬之交,多說馬眉叔該死,罵他是漢奸。

    甚至還有謠言:說慈聖已降旨,立誅其人,菜市口的攤販,都收了攤子,預備刑部行刑。

    如今又不知何詞以解?” 這番略帶些憤激的感慨,恭王聽了卻無動于衷。

    不要說馬建忠,連他這樣一位近支的親貴,當年亦曾被诋為漢奸,這從那裡去講理去? 于是由馬建忠談到洋務人才,恭王和李鴻章都盛贊新任出使美國的欽差張蔭桓。

    正談得起勁,那個長辮子丫頭又回了進來,去到恭王身旁,悄悄問道:“請王爺的示,飯開在那兒吃?” 李鴻章正苦于無法脫身,聽得這話便“啊”地一聲,仿佛談得出神,倏然驚覺似的:“陪王爺聊得忘了時候了!”他舉頭看了看鐘說,“快到午正,可真得告辭了。

    ” 恭王很體諒他:“你剛到京,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你!我就不留你了。

    那一天有空?你說個日子,我約幾個人,咱們好好再聊!” 于是約定了日子,李鴻章告辭出府。

    回到賢良寺,果不其然,已有許多人在等着,一見轎子到來,肅立站班。

    李鴻章借一副墨鏡遮掩,視如不見,轎子直接擡到二廳,下了轎還未站定,戈什哈已經挾了一大疊手本,預備來回話了。

     “進來!”李鴻章吩咐,“念來聽。

    ” 他一面更衣,一面聽戈什哈念名帖及手本上的名字。

    在等候接見的客人中,他隻留下一個張蔭桓,其餘統統“道乏”擋駕。

     張蔭桓跟他是小别重逢。

    由直隸大廣順道奉命為出使美國欽差大臣,是六月間事,八月初交卸入京,算來不過睽違了二十天,所以一見面并無太多的寒暄,第一件事是換了便衣陪李鴻章吃午飯。

     “那一天召見的?”李鴻章在飯桌上問。

     “十天以前。

    ” “太後怎麼說?” “太後說:‘你向來辦事認真。

    能辦事的人,往往招忌。

    ’我碰頭回奏:‘臣不敢怨人,總是臣做人上頭有不到的地方,才會惹人議論。

    ’” “嗯!嗯!”李鴻章說,“吃一次虧,學一次乖。

    你的鋒芒能夠收斂一點最好。

    你雖吃虧在不是科甲出身,可也沒有誰敢看你不起。

    不說别的,你的詩稿拿出來,就比那些靠寫大卷子點了翰林的人,不知高明幾許?既然如此,你心裡先不要存一個看不起科甲的成見。

    左季高一生行事乖戾,就因為常有一個‘我不是兩榜出身’的念頭,橫亘在胸的緣故。

    你的才氣決不遜于人,就怕你恃才傲物。

    ” “是!”張蔭桓答道:“中堂說這話,我服。

    ” “你預備什麼時候動身?” “還早得很。

    因為兼駐西班牙、秘魯的緣故,要等三國同意的照會,而且照規矩,一定要舊使臣離任,新使臣才能到任。

    這樣一周折,年内怕不能成行了。

    ” “那你這幾個月閑看幹什麼?” “想學一學洋文。

    辦交涉不能造膝密談,經過中間傳譯,總不免有隔靴搔癢之感。

    ” “好!”李鴻章深為嘉許,“我亦有志于此。

    無奈八十歲學吹鼓手,雖不自知其不量力,實在也沒有工夫。

    我常跟子侄輩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現在他們要學洋文,機會再好不過。

    等我一離了北洋,那裡去找這些洋人當老師?”他接着又問:“跟總署諸君談過了沒有?” “談過幾次。

    ”張蔭桓說,“如今對美交涉,最棘手的還是限制華工入境一事。

    究竟應該持何宗旨,總署諸公,毫無主張。

    竟不知該如何着手?” 接着,張蔭桓便細談此案。

    美國國會在光緒八年通過了一個“移民法”的法案,限制華工入境,是因為曆年華工入美,不下十萬人之多,尤其是金山,土人深嫉吃苦耐勞的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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