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王公大臣派定五個人,惇王、大學士恩承、協辦大學士福锟、戶部尚書翁同龢、左都禦史祁世長。
銮輿出東華門,慈禧太後照例先到東嶽廟拈香,這天駐跸燕郊行宮。
第二天駐白澗,第三天駐桃花寺。
三月初一駐隆福寺,第二天清明,便是在普祥峪定東陵,為慈安太後陵寝行敷土禮的日子。
一到定東陵,慈禧太後先在配殿休息。
一面喝茶,一面吩咐:“拿禮單來!”
禮單是早由禮部預備好的,到什麼地方該行什麼禮,一款一款寫得清清楚楚,一檢即是,随即呈遞。
“怎麼是這樣子的禮節?”慈禧太後發怒了,随手将禮單往地下一摔,“讓他們重拟!”
她實在是不願行跪拜之禮。
早就打算好的,臨事震怒,使得禮部堂官張皇失措之下,不能不乖乖就範,而事過境遷,言官亦不便再論此事的是非。
這個打算是連榮壽公主都不知道的,李蓮英雖窺出意向,卻不敢探問,因而此時面面相觑,不知何以處置?
當然,這隻是片刻的遲疑,李蓮英在這時候何敢違抗?很快地撿起禮單,親自到階前大聲問道:“禮部堂官聽宣!”
禮部六堂官都在,趕緊奔了上來,依序跪下,聽李蓮英傳宣懿旨。
聽明懿旨,跪在地上的禮部兩尚書、四侍郎相顧失色,隻有延煦比較沉着,但臉色蒼白,說話的聲音亦已經發顫了!
“這要争!”他氣急敗壞而又說不清楚,自己也感覺到失态,定定神便又說了一句:“這不争,國家要禮臣何用?”
于是,站起身來,整一整衣冠,踏上台階。
李蓮英一看情形不妙,攔住他問:“延大人,你要幹什麼?”
“我當面給皇太後回奏。
”延煦答說:“請李總管先替我代奏,我要請起!”
見此光景,料知攔他不住,李蓮英隻有惴惴然地叮囑:
“延大人,你可别莽撞。
”
“是的。
”延煦點點頭,表示領會他的好意,“我會當心。
”
于是李蓮英進殿為他回奏,說禮部尚書延煦,有話回奏,接着建議:“讓他在殿門外跟老佛爺回話吧!”
李蓮英是深怕延煦出言頂撞,惹得慈禧太後動了真氣,不好收場。
讓延煦在門外回奏,則殿廷深遠,聲音聽不清楚,他便可往來傳話,從中調和騰挪,不緻發生正面沖突。
說來倒是一番好意,但延煦并不能領會。
“奴才不能奉诏!”延煦跪在門外,大聲直嚷:“皇太後今天到這裡,不能論兩宮垂簾聽政的禮節,隻有照顯皇帝生前的儀注行事。
”
慈禧太後勃然大怒,剛要發話,李蓮英已經出言呵斥:“延尚書!不管你有理沒理,怎麼這樣子跟皇太後說話!”
這是回護延煦,他那一句“有理沒理,不該這樣子說話”,正說中慈禧太後心裡的感覺,立刻便消了些氣,吩咐李蓮英:“有話讓他起來說!”
延煦長跪不起,“皇太後不以奴才不肖,命奴才執掌禮部,如今皇太後失禮,奴才不争,是辜恩溺職!”他略停一下又說:“祖宗的家法,決不可違,奴才不争,雖死無面目見祖宗。
皇太後不準奴才的奏,奴才跪在這裡不起來!”
“嘿!”站在慈禧太後身後的榮壽公主,用一種好笑的口吻,輕聲自語似的:“竟在這兒撒賴了!”
慈禧太後的性情,有些吃硬不吃軟,此時對延煦不免起了好奇心,也不過一個“黃帶子”,竟象吃了豹子膽似的,敢于如此頂撞,豈不可怪?倒要仔細看看這個人。
“讓他進來!”
這一進來面對駁诘,就真個非鬧成軒然大波不可。
榮壽公主一眼望見李蓮英求援的眼色,立即便說:“讓他跪着吧!
老佛爺該更衣了。
”
“喳!”李蓮英響亮地答應,轉臉關照慈禧太後貼身侍奉起居的宮女瑞福:“伺候禮服。
”
實在是素服,為了字眼忌諱,稱為禮服。
早就預備妥當,等将慈禧太後擁入臨時準備的寝殿,瑞福率領十一名同伴,一起動手,片刻之間,便可竣事。
榮壽公主也幫着在照料,她一面彎腰為慈禧太後系衣帶,一面自言自語地念道:“疾風知勁草,闆蕩識忠臣!”
“你念的什麼?”慈禧太後問道:“你說誰是忠臣?”
“楊廷和。
”
“楊廷和!”慈禧太後問:“明朝的楊廷和?”
“是。
”
慈禧太後默然。
當年文宗崩于熱河,兩宮太後帶着小皇帝回京,垂簾聽政之初,南書房翰林奉敕編纂一本《治平寶鑒》,專談曆代聖君賢臣的故事,由出身詞科的大臣,在簾前進講。
慈禧太後宮中無事,亦常拿這本書作教本,為妃嫔宮眷講解,所以她記得起楊廷和這個人。
明武宗嬉遊無度,自殒其身,崩後無子,自湖北安陸奉迎興獻王長子厚炜入承大統,建号嘉靖。
嘉靖帝要追尊所生,稱興獻王為“興獻皇帝”,為“皇考”,而堅持以為不可的,正就是首輔楊廷和。
“你拿楊廷和比作什麼人?”慈禧太後問道:“跪在殿外的那一個?”
“皇額娘知道了,何必還問女兒?”
慈禧太後微微擺頭:“他不配!”
“他雖不配,他可以學。
”榮壽公主略停一下,用雖低而清楚的聲音說:“有一天有人在這裡要改禮單,用什麼‘皇嫂’的字樣,但願禮部尚書仍舊是跪在門外的那個人!”
慈禧太後瞿然而驚,轉臉看着榮壽公主,極有自信地說:
“他不敢!”
這個“他”就是榮壽公主所說的“有人”,都是指醇王。
有一天醇王如果想當“太上皇帝”到祭奠定東陵時,自然不肯用臣禮,自然要改禮單。
如果有延煦這樣的禮部尚書,敢于犯顔力争,那就是“疾風知勁草”了。
當然,慈禧太後聽政之日,醇王不敢,但在她身後呢?這話不便直說,有宮女在旁,也不便直說,榮壽公主便很含蓄地答道:“隻怕有張锺、桂萼。
”
張锺、桂萼都是在嘉靖朝的“大禮議”中,迎合帝意而起家的。
慈禧太後到這時候才算徹頭徹尾地省悟。
延煦執持家法與文宗在日的儀注,長跪不起來力争,不是有意跟自己作對,而是有着防微杜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