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紙包封取下來,再拿釘書用的鑽子在瓶塞上鑽個洞,酒氣放光就不礙了。
”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妙計”!盛宣懷笑道:“這一着真高!
可那位‘高人’是誰呀?”
“内務府的立大人。
”
“原來是立豫甫!”盛宣懷點點頭說,“也隻有他想得出。
”
“立大人還說,這種酒,規矩是要聽那一聲響聲。
不過咱們中華大邦,跟夷情不同。
他也是怕驚了駕,不敢進這種酒。
”
“虧得是法國公使進的。
”盛宣懷說,“如果是立大人進的,隻怕他也要倒黴!”
“那還用說!就算老佛爺不追究,挨了闆子的可記上進酒的人的恨了。
”
這算是讓盛宣懷學了一次乖。
不由得想起乾隆年間有人進貢上好的徽墨,“萬壽無疆”四個金字,磨到後來變成“萬壽無”,進墨的人,竟因此嚴譴。
以後進獻新奇珍品,務必考慮周詳,不然弄巧成拙,關乎一生富貴得失。
也就因為有此警惕,便格外要打聽宮中的事事物物。
主人虛心求教,客人正好賣弄,賓主談得十分投機,直到聽差來請入席,方始告一段落。
坐上飯桌,換了話題。
這時候該瑞錦山向盛宣懷有所打聽了,先是問北洋衙門聘請客卿的薪水,接下來問到北洋所收“海防捐”的實數。
談來談去是錢,盛宣懷自具戒心,不盡不實地敷衍着。
瑞錦山也很厲害,耐着性子套問,提到購船經費,終于問出花樣來了。
“咱們跟外國買船,也是給現銀子嗎?”
“不是!”盛宣懷說,“要買英鎊彙了去。
”
“到那兒去買啊?”
“那家外國銀行都可以買。
不過總是請教彙豐銀行。
”
“為什麼呢?”瑞錦山問,“莫非跟彙豐銀行買,可以少算一點兒?”
“不!鎊價是一律的,逐日行情不同,是高是低,都看外國電報來挂牌。
”盛宣懷答說:“至于專跟彙豐銀行買鎊,是因為海軍經費存在彙豐銀行生息,買鎊隻要轉一筆帳,可以省許多手續。
”
從這幾句話中,瑞錦山知道了兩件事:一件是北洋有款子存在彙豐,一件是鎊價的行情,逐日不同。
這跟銀價與錢價一樣,有時銀貴錢賤,有時錢貴銀賤,如果貴進賤出,就是吃虧,否則便占了便宜。
懂了這個道理,瑞錦山發覺其中大有講究,“盛大人,”他很謙虛地說,“這我可要跟你老叨教了。
鎊價行情,既然有高有低,那麼買鎊是該趁低的時候買,還是趁高的時候買?”
“自然是趁低的時候買。
”
“如今是高是低?”
“如今算是低的。
”
“既然鎊價低,就該多買一點兒擱在那裡,反正是要用的。
盛大人,你說是不是呢?”
一句話将盛宣懷問住了,心裡不免失悔,不該将洋務上的訣竅,輕易教人。
雖然這筆購船的經費不由自己經手,但自己經手過别樣向外洋購料的經費,買鎊總是低價高報,而外彙牌價,不用跟銀行查詢,申報上每天登得就有,倘或調帳徹查,弊窦立見,那時要彌補解釋就很難了。
這樣轉着念頭,竟忘掉應該答話。
瑞錦山見他發愣,知道自己的話是問在要害上,笑笑說道:“盛大人,我是瞎琢磨,問得大概不在理上。
”
“不,不!”盛宣懷這才想起,還該有句話回答:“如果是自己做買賣,照你的辦法,一點不錯。
不過公家的事,又當别論。
什麼時候該買鎊彙出去,要看咱們駐外國的欽使,什麼時候來電報?早彙了去,人家也不肯收的。
”
最後一句話不但成了蛇足,而且成了騙小孩的話。
彼此交易,買方願早交款,賣方豈有不收之理?瑞錦山陰恻恻地一笑:“洋人買賣的規矩,跟咱們不一樣。
”
這一笑,笑得盛宣懷很不自在,不過他的臉皮厚,不會出現慚色,定定神答道:“洋人做買賣,一切照合同行事,遲了不行,早了也不行。
再說,既然是拿銀子存在彙豐生息,早買了鎊,白貼利息,也不劃算。
”
這番掩飾,總算言之成理,再看他從容自若的神态,瑞錦山倒有些疑惑自己的想法,似乎不見得對,因而丢下不談,換了個話題。
“外國銀行的利息怎麼樣?”他問,“是不是比咱們的銀号錢莊要高一點兒?”
“也不見得。
”盛宣懷學了個乖,不肯透露确數,“而且存的是活期,比定期的更低。
”
“既然如此,貪圖什麼呢?”
“貪圖他靠得住。
還有一層好處……。
”話到口邊,盛宣懷突生警覺,真所謂言多必失,心中悔恨不疊。
然而漏洞已經出現,瑞錦山當然捉住不放,“什麼好處?”
他說:“盛大人也教教我!”
逼成箭在弦上之勢,盛宣懷無法閃避,轉念一想,教他一個乖也好,便放低了聲音說:“洋人做買賣有樣好處,最看重主顧。
譬如說,你有款子存在他那裡,不但靠得住不會倒,而且有人去查,他們也不肯透露的。
”
“這就是說,誰有款子存在他們那裡,除了本主兒以外,沒有人知道?”
盛宣懷一拍掌說道:“對了!錦山,你行!一點就透。
”
“這……,”瑞錦山有些不大相信,“奉旨去查也不行?”
“是的。
”
“那不成了抗旨了嗎?”
這話說得嚴重了,盛宣懷有些不安,“不是這麼說,不是這麼說!”他趕緊搖手,“外國銀行,自有他們國度的公使管轄。
咱們皇太後的懿旨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