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點子了。
今兒有話過來,十一月初二那天,要大宴群臣。
”
“大宴群臣?”榮壽公主詫異地問:“那裡有這個規矩?再說,大宴群臣,又那裡輪得到皇後家來過問?”
“不是萬歲爺大宴群臣,是皇後家。
”
“豈有此理?這不太離譜了嗎?”
“原是。
”李蓮英說,“方家園的意思是,請一道懿旨,在皇後家賜宴。
”
“那,”榮壽公主說,“他們不會自己請客?愛怎麼請,怎麼請,誰也管不着。
”
“如果明白這個道理就好了。
承恩公夫人是怕請了客,客人不給面子,辭席不到,太沒有面子,所以要請老佛爺出面。
大公主,你給提一聲吧!”
“提一聲?”榮壽公主問道:“請客誰給錢啊?”
“那,大公主,你就别問了。
”
榮壽公主想了一會答道:“你先到外面打聽打聽,可有人會說話?那班都老爺當中,書呆子很多,回頭上個折子,說不合儀制,請皇太後收回成命,那是多不合适的事!”
“這一層,大概不會。
”李蓮英說,“如今的都老爺,也不比幾年前了,怕事的多。
再說,這是辦喜事,也總不好意思掃興。
”
“好吧!反正麻煩還多的是。
就依他們吧!咱們大清……。
”榮壽公主猛然将話咽住。
她本來要說的那句話,出自她生父恭王之口:咱們大清天下會斷送在方家園。
于是榮壽公主找了個機會,從容向慈禧太後回奏,說後家打算大宴王公大臣,但得先看皇太後的意思,如果可行,便請頒發一道懿旨,否則作罷。
話說得很婉轉,可進可退,倘或慈禧太後不以為然,亦不算碰了釘子。
那知慈禧太後既不說準,亦不說不準,反問一句:“你看呢?”
這一問就讓榮壽公主很難回答了,因為她平日侃侃谔谔,常是有意無意地講究禮制,現在明明一件不合規矩的事,如說破例不妨,那麼以後再遇着違制之事,就無法奏谏了。
也因為有此警覺,便想到慈禧太後可能是有意試探,所以措詞格外謹慎,想了一下答道:“這是從前沒有過的例子。
不過例由人興,隻要無礙國計民生,興一個新例也不妨。
女兒在想,象這樣的情形,言官亦不緻說話。
”
“這一陣子言官又在起勁了,少惹他們為妙。
”慈禧太後想了一下說:“桂祥打算請一次客,也沒有什麼不可以,不過不必降旨。
你告訴他們,隻請一二品大臣好了,王公不必請,他一個三等承恩公,叙禮叙不過人家。
”
榮壽公主暗暗佩服,這樣安排,才真是給桂祥做面子。
因為隻請一二品大臣,就顯得桂祥這個公爵唯我獨尊了。
而況要請王公親貴,人家也許不到,三五個還不打緊,辭謝的多了,席次上空着一大片,反而傷面子。
“你再傳話給他們,開一張單子來我看,席位要好好排。
”
這是變相的降懿旨。
一二品大臣自然會知道,席次是經“欽定”的,那就不敢不來了。
“再告訴他們,可也不必太招搖。
”慈禧太後又說,“這幾天,那班‘都老爺’正在找毛病,避着他們一點兒。
”
“找毛病?”榮壽公主不解地問了一句。
“還不就是那幾輛火車嗎?”
榮壽公主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
李鴻章進了幾輛火車,是在法國定造的,一共七節,一節機車,六節車廂,其中最講究的一節,是專為慈禧太後預備的。
另外上等車兩輛,預定為皇帝、皇後的座車,中等車二輛,供随扈人員乘坐。
再有一節就是行李車。
此外又有七裡路的鐵軌,已經在中海紫光閣西面的空地上開始敷設,不久就可完工,供慈禧太後試乘遊覽。
西洋的奇技淫巧,一向為衛道之士所深惡痛絕,言官自然要動奏折谏勸了。
“大家都以為我坐火車好玩兒,就跟去年造好,擱在昆明湖的‘翔雲’、‘捧日’那兩條小火輪一樣,那實在是錯了。
”慈禧太後說道:“你看你七叔,從前那樣子反對西洋的東西的人,這兩年也變過了,上個月上折子,主張造天津到通州的鐵路。
我倒也要看看,鐵路究竟好在什麼地方?”
這是慈禧太後解釋她為什麼準在禦苑之内建造鐵路的理由。
榮壽公主對這件事,不甚明了,也就沒有什麼話好說。
隻不過記着慈禧太後的告誡,通知李蓮英轉告方家園後家,宴請一二品大員一舉,千萬不可招搖鋪張。
承恩公桂祥“大宴群臣”,尚未由大清門入宮的皇後,已接受一二品大員三跪九叩的遙拜,這一不合禮制的盛舉,倒沒有惹起言路的糾彈,慈禧太後所擔心的,谏阻天津至通州修造鐵路一事,卻終于見諸奏章了。
一馬當先的是國子監祭酒盛昱,接下來有河南道監察禦史餘聯沅、山西道監察禦史屠仁守,抗章響應。
這些詞氣淩厲,認為開天津至通州的鐵路,掘人墳墓,毀人田廬,而且足以使津通道上的舟子、車伕與以負勞為生的苦力,流離失所的議論,使得大病初愈的醇王,氣惱之至。
所以當慈禧太後将那些奏折發交海軍衙門會同軍機處“一并妥議具奏”時,他決定擱置不理,内心的想法:“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理那些“無理取鬧”的奏折,這一陣風潮,久而久之,自然而然地會平息下來。
局勢外弛内張,好些人在注視着慈禧太後的動靜,紫光閣西的鐵路已經敷設完工,看她是不是會在禁苑以内試坐這西洋奇技淫巧之物?如果慈禧太後居然坐了火車,那就表示她贊成興建津通鐵路。
這就非同小可了,非直言極谏,拚死力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