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然照辦,而竟吝于一言,未免自信太甚。
想到這裡,不由得長長地歎了口氣。
“你也不用歎氣。
”慈禧太後說道,“凡事都是命中注定。
我也想開了!自己親生的兒子都不聽我的話,何況隔一個肚子?”
這是連穆宗都埋怨在裡頭了。
榮壽公主很不安地說:“老佛爺說這話,我可替先帝跟皇上委屈,誰敢不孝順老佛爺?隻不過……。
”
“怎麼?”
“隻不過見識不及老佛爺,看不透老佛爺操持苦心有多深?”
慈禧太後不響,好一會才點點頭說:“你這話倒也是!說中了我的病根。
”
“女兒可沒有那麼個意思,敢胡說老佛爺行事有什麼欠缺。
”
“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是說批評我不對。
我隻是覺得我的想法,有時候是太深了一點,好象讓人莫測高深似的。
”慈禧太後緊接着又說:“從此以後,我倒要改一改了。
”
榮壽公主覺得她這話還是莫測高深,便不敢接口,隻是輕輕地替她捶着背。
“你看,皇帝真能拿這副擔子挑得下來嗎?”
這是指皇帝掌理大政而言。
不過,榮壽公主雖懂她的意思,卻隻好裝作不懂,因為此事關系太大,不便回答,唯有裝糊塗:“女兒不明白老佛爺的意思。
”
榮壽公主不贊一詞,慈禧太後也就不再往下多說。
就這句話已經多了。
大婚定在明年正月二十六,緊接着在二月初三歸政,一切都成定局,萬無變更之理,說是怕皇帝難任艱巨,仿佛還舍不得撒手似的,豈非多餘?
因此,明知道榮壽公主守口如瓶,謹密可靠,她仍舊不能不叮囑一句:“咱們娘兒倆随便聊聊的話,你可别說出去!”
看似一句親切的家常話,在此時此地此人,可就不比等閑。
榮壽公主一時勾起心事,百感交集,霍地雙腿一彎,跪在慈禧太後膝前。
“你這是幹什麼?有話起來說。
”
“女兒有幾句話,不能不跪着說。
隻怕忠言逆耳,惹皇額娘生氣,所以先跪在這裡賠罪。
”
榮壽公主的舉止向來穩重,凡事看得深、想得透,這時候有這樣的舉動與言語,可想而知必是極重要的話,便點點頭喊一聲:“來啊!”
在殿外伺候的是儲秀宮首領太監崔玉貴,内務府的人都管他叫“二總管”,在太監中的地位與得寵的程度,僅次于李蓮英。
此時聽得召喚,捧着個腆起的肚子,疾步而來,單腿往下一跪,聽候吩咐。
“看有什麼人在屋裡?都叫他們出去!”
崔玉貴領命逐屋去查,查一處、攆一處、關一處,隻聽不斷有房門碰上的聲響,最後連殿門都關上了。
于是慈禧太後平靜地說道:“有話你就說吧!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怪你。
你知道的,我有大事,隻跟你商量。
”
“可惜,立皇後這件大事,皇額娘沒有跟女兒說。
不然會辦得更順利。
”榮壽公主說道:“皇上的孝心,女兒是知道的,就為這件事,皇上心裡不安得很,怕是違背了皇額娘的意思。
其實這也怪不得皇上,他沒有一個親近的人好商量。
翁師傅倒是皇上親近的,然而皇上不提這件事,翁師傅素來謹慎,決不敢提。
總而言之,皇額娘的一片慈愛,皇上領會不到,無意之中弄擰了,決不是有心的。
皇額娘的養育之恩,如天之高,如地之厚,女兒在想,總不見得會拿皇上這個無心的過失,老放在心裡吧?”
“當然!不過,”慈禧太後沉吟了好一會說,“有些事,你想拿它扔開,它偏偏兜上心來,真教沒法子。
”
“皇額娘,女兒說話要放肆了。
”榮壽公主一字一句地說:
“皇額娘的兒子隻有皇上一個。
”
“就是這話羅!因為隻有一個,我才把我一片心都給了他。
無奈……。
”慈禧太後躊躇着歎口氣:“唉,不提了!”她慈愛地撫着榮壽公主的臉,“我總算還有個真心向我的好女兒。
”
“女兒自然要孝順皇額娘。
不過,女兒也要做一個好姐姐,做皇上的好姐姐!”
“對啊!凡是好女兒,一定也是好姐姐。
”
榮壽公主十分欣慰,“真是再沒有比皇額娘更聖明的。
”她也忍不住有些激動,“母慈子孝,天下太平,皇額娘盡管享福吧!”
這句話說得慈禧太後很高興,“我是得享幾年福了。
”她躊躇滿志地說:“總算有個太平局面交付給皇帝,自覺也對得起祖宗了。
”
※※※由于榮壽公主的苦心調護,慈禧太後與皇帝母子君臣之
間,總算保住了一團和氣。
慈禧太後也覺得國事既已決定付與皇帝,“家事”也不妨讓“女兒”代勞,所以大婚典禮一切踵事增華的點綴,以及照例應有的儀節,幾乎都讓李蓮英向榮壽公主請示辦理。
慈禧太後自己從萬壽以後,就住在西苑。
一場瑞雪,正多樂事,隻苦了皇帝,冒雪沖寒,晨昏定省以外,還得回宮辦事讀書。
這時的第一大事自然是密鑼緊鼓地籌備大婚。
欽天監挑定十一月初二的吉日行納彩禮,派定禮部尚書奎潤為正使,戶部尚書福锟為副使,納彩的儀物,雖是照例備辦,榮壽公主仍舊一一親自檢點,因為風傳後家倚恃慈禧太後的威勢,竟如民間的陋習,事事挑剔。
桂祥整天躺在鴉片煙榻上,昏天黑地,倒還不大生事,他那夫人悍潑無比,花樣極多。
李蓮英跟榮壽公主商量,都覺得這種情形,不宜奏聞慈禧太後,免得她生氣,也免得她為難。
那就隻好委屈求全,盡量遷就,所以連照例的納彩儀物,亦須仔細檢查。
納彩禮之前十天,李蓮英愁眉苦臉地來跟榮壽公主說:“‘方家園’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