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議,其實是辦得到的。
因為現在各國都贊成我們中國行新政,所以很佩服皇上。
隻要皇上能夠恢複自由,各國就都會承認皇上的權柄。
新聞紙上一登出來,天下臣民都知道皇上在什麼地方,自然都聽他的,不會聽太後的了。
”
這番話,在王五和張殿臣仍然不十分了解,何以中國的皇帝,要外國來承認?不過,王五認為無須多問,反正譚嗣同怎麼說,他怎麼做就不錯。
“複生,咱們就商量怎麼樣救皇上吧!”
“救皇上有兩個法子。
”譚嗣同問道:“有個教士叫李提摩太,你們爺兒倆知道不知道?”
“聽說過。
”王五答說,“不怎麼太清楚。
”
“此人是英國人……。
”
譚嗣同簡略地談了談李提摩太的生平。
此人是英國人,來華傳教多年,在上海設過一個廣學會,以廣收世界新知,啟迪中國民衆為宗旨。
四五年前曾到過京師,與康有為極為投機,亦頗蒙翁同龢的賞識,曾接受了他的許多新政建議,打算奏請皇帝施行。
不久以前,他又從上海到京,贊助新政,更為出力。
照預定的計劃,他與伊藤博文都将被聘為皇帝的“顧問”。
譚嗣同跟李提摩太亦很熟,深知他為人熱心,敢作敢為,打算請他出面,聯絡各國公使,出面幹預,要恢複中國皇帝的自由。
聽他說完,王五說道:“複生,我可要說不中聽的話了!
你聽了可别生氣。
”
“那裡,那裡,五哥你盡管實說。
”
“咱們中國的皇上,要靠洋人來救,這件事,說起來丢臉!”
“是、是!”譚嗣同惶恐地說,“自己能救皇上,當然更好。
”
張殿臣的理路很清楚,就這片刻工夫,對整個情勢,已大有領悟。
本來不敢駁他師父,隻是事情太大,自己的力量太薄,倘或知而不言,誤了大事,反增咎戾,所以又不能不插嘴了。
“師父,你老人家得聽譚大叔的!這件事說起來好象丢臉,實在也是沒法子,好比一大家人家鬧家務,做小輩的沒有轍了,隻好托出幾位朋友來調停,那也是有的。
”張殿臣緊接着掉了句文:“我看莫如雙管齊下,一面請譚大叔跟李提摩太去談,一面咱們預備着。
如果李提摩太辦不下來,馬上就好接手,你老看,這麼辦是不是妥當?”
這個雙管齊下的折衷辦法,譚、王二人自無不同意之理。
可是接下來要問,如何才能将皇帝從瀛台救出來?這兩人可就隻有面面相觑的份兒了。
譚嗣同腦中,隻有唐人傳奇中“昆侖奴”飛檐走壁,那種模模糊糊的想象,一到臨事之際,才知其事大難,看着張殿臣說:“你倒出個主意看!”
“這件事,可是從來都沒有人做過的!”張殿臣答道,“咱們得一點兒、一點兒琢磨,才能摸出個頭緒來。
”
“對,對!”譚嗣同又問:“你看,先從那裡琢磨起?”
“當然是先要把瀛台這個地方弄清楚。
那是怎麼個格局;
出入的道路有幾條;周圍有人看守沒有?”
“西苑我去過一回。
”王五接口,“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隻記得瀛台在南海。
”
“慢點!等我想想。
”
當譚嗣同凝神回憶時,張殿臣已取了一副筆硯過來,移開杯盤,鋪紙磨墨,等他畫出一張地圖來。
“大緻是這個樣子。
”
譚嗣同一面講,一面畫。
先畫一個圓池,就是南海,自北伸入水中一塊土地,便是瀛台,瀛台的正屋名為涵元殿,殿前有香扆殿,有迎薰亭,亭外便是臨水的石級,可以泊舟。
涵元殿之後,有一座左右延樓回抱的高閣,名為翔鸾閣,由此往南直到迎薰亭,統名瀛台。
翔鸾閣北向相對的大殿,就是皇帝駐跸西苑時,召見臣工的勤政殿,如今成了慈禧太後訓政的“正衙”。
“講得不錯。
”王五點點頭說,“你一畫出來,我差不多都記得了。
”
“譚大叔,”張殿臣問,“我跟你老請教。
瀛台的北面,是清楚了,東、西兩面呢?”
“東面有道木闆橋,斜着通西苑門;西面隔水,大概是座亭子,名為流杯亭,又叫流水音。
我沒有到過。
”
“南面呢?”
“南面對岸叫做寶月樓,是乾隆年間特為築來給回部的容妃住的。
”
“喔,喔,”張殿臣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從西長安街回回營那一帶,往北看過去,皇城裡頭有座高樓,想來就是寶月樓了?”
“你說對了!當初拿寶月樓蓋在那個地方,就為的是好讓容妃憑欄眺望回回營的風光,稍慰鄉思。
”
“是!”張殿臣想了一會說,“寶月樓既在皇城根,總比較荒涼。
我看,南面或許有辦法。
”
聽這一說,王五精神一振,急急問道:“殿臣,你說,你是怎麼打算來着的?”
“此刻還不敢說,你老人家知道的,我有個表弟在通政司衙門當差,家住雙塔慶壽寺,那裡可以做個接應的地方。
”
這樣渺渺茫茫的一句話,王五不免失望。
但譚嗣同覺得,這多少也算一個頭緒,不妨就從這一點上往下談。
“我這個表弟最聽我的話,倘或能夠把皇上從瀛台救出來,就近在我表弟那裡藏一藏,倒是很穩當的一個地方。
”張殿臣說,“不過,以後可就難了!”
“以後是我的事。
隻要能救駕到令表弟那裡,我可以請英國或者日本的使館,派車子去接。
”
“好!”王五先将責任範圍确定下來,“咱們就隻商量從瀛台到寶月樓牆外那一段路好了。
”
雖不過咫尺之路,但在禁苑之内,便如蓬山萬重。
張殿臣細細思量下來,提出兩件必須做到的事。
第一,是聯絡皇帝左右的親信太監;第二,要買通奉宸苑中管船的人,因為皇帝要從瀛台脫困,隻有輕舟悄渡。
但如能在護軍營中找到内應,那就一切都方便了。
談到這裡,已近午夜,王五突然想起,秦稚芬所托的事,還沒有交代,“荒唐!我從沒有做過這種事!”他煩躁不安地出了一身汗,“我得趕緊到秦五九那裡去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