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緻是肝病。
”徐用儀問吳翻譯,“呂公使要打聽得這麼清楚,是為什麼?”
“我想他總有道理。
”吳翻譯問道:“徐大人這話,要不要譯給他聽?”
“不必!且聽他說。
”
呂班說的是:“肝髒有病的人,容易動怒。
皇帝生這種病,在他左右的人,常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實在是件很不幸的事。
”
“是的。
不過皇上賦性仁慈,倒未聽到有什麼處罰左右的情形。
”
“那很好!”呂班停了一下說,“上谕中要求大家保薦醫師。
敝國有幾位在華傳教的神甫,精通醫道,我想舉薦兩位,為皇帝診治,以敦兩國交誼。
”
徐用儀聽完譯語,吃驚不小,急急答說:“多謝貴公使關愛,本大臣先代表敝國緻謝。
不過,薦醫一事,本大臣必須請旨辦理。
此時不能作任何切實的答複,請原諒。
”
呂班對于他的回答,并無不滿的表示,隻問:“什麼時候可以得到答複?”
“大概要兩三天。
”徐用儀說,“此事自須慎重,要問問禦醫,也還要垂詢大臣。
兩三天是最快的了。
”
“那麼,我準定三天以後,來聽回音。
”
說完,呂班随即告辭。
徐用儀送客出門,剛回來還未坐定,又有通報:英國公使窦納樂爵士來訪。
這次是由英國股的章京,江蘇太倉籍的唐文治作筆錄。
見了面,窘納樂首先向徐用儀道賀,接着便取出一封信來,随帶的鄭翻譯說:“窦公使這封信是給李中堂的,請總理衙門轉交。
”
“既是緻李中堂的信,何以不直接送到賢良寺去?”
“窦公使的意思是,李中堂雖已退出總理衙門,但英國仍願以李中堂為交涉的對手,當他仍舊在總理衙門。
”
“噢!”徐用儀頗為不快,但不便發作,忍氣吞聲地說:
“好吧!我派人轉送就是。
”
等鄭翻譯轉告以後,會談本該結束了,誰知窦納樂還有一番話:“信中表達了英國的一種意願,希望李相能設法營救張大臣。
”
張大臣當然是指張蔭桓。
徐用儀心中冷笑,張蔭桓雖得李鴻章的提拔,但交誼不終,李鴻章未見得肯營救張蔭桓。
而況,李鴻章正在倒黴的時候,這幾天方興未艾的一場大波瀾,他能避免卷入漩渦,已是萬幸,何敢多事,自讨沒趣?窦納樂其人驕狂可惡,讓他撞木鐘去!
因此,他冷冷地答說:“知道了!我會轉告李中堂。
”
“不光是轉告李相,還希望貴大臣轉告執政者,保全張大臣,對于促進中英邦交,很有幫助。
”
這又是使徐用儀無奈之事,唯有這樣答複:“我會轉陳慶王。
”
等窦納樂一告辭,徐用儀立即吩咐套車,帶着汪大燮、唐文治所作的兩份筆錄,直趨慶王府。
“王爺,”徐用儀說,“下诏求醫那道上谕真不該下的!惹得洋人插手幹預,麻煩很大。
請王爺看這份筆錄。
”慶王一面看,一面皺眉,看完說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似乎未便峻拒。
這件事,你有什麼好主意?”
“現在都得看慈聖的意思,誰也不敢胡亂出主意。
我看,王爺不妨跟王、廖、裕三公談一談。
”
“我也是這樣想,且等明天跟他們談了再說。
”
※※※
王文韶、廖壽恒、裕祿都以軍機大臣而兼總理大臣,所以慶王要找他們談公事,最簡捷的辦法是親到軍機處。
軍機處本是禁地,但貴為親王,自成例外。
慶王排闼直入,而且在上位落坐,開門見山的道明來意。
三位兼在總理衙門行走的軍機大臣還未答話,不在其位的剛毅卻謀其政,“這不是狗拿耗子嗎?”他大不以為然地,“豈有此理!”
說法國公使薦醫為多管閑事,已失臣道,外使薦醫為皇帝診疾,用“狗拿耗子”的俗語來譬喻,更覺不倫。
慶王心中不悅,便即正色答道:“這也不能說是人家愛管閑事。
平常人家,親友交好,薦醫也是常有的事,何況一國之君,更何況下诏求醫,是自己請人家來管閑事。
子良,你沒有辦過洋務,不知道其中的甘苦委曲!”
“我是說,皇上有病,外國豈能幹預。
”剛毅猶自強辯,“再說,外國醫生也不配替皇上看病。
”
慶王懶得再理他,看着年紀最長的王文韶問:“夔石,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當然要奏請懿旨。
想來慈聖不會答應。
”
“那是可想而知的。
咱們得找個理由,怎麼謝絕人家?”
王文韶想了一會,慢條斯理地答說:“有個說法。
從前曾襲侯得病,請西醫診脈,結果不治而死。
俞曲園太史的挽聯中有句話:‘信知西藥不宜中。
’中西體質互異,曾侯之薨,實非西醫的過失。
今以萬乘之尊,不敢輕試西醫。
法使的盛意,隻有心領而已。
”
這個說法比較婉轉得體,都表贊同,慶王決定照此回奏。
另有英國公使要救張蔭桓一事,因為有剛毅在座,他不願談論,而況上谕中已指明張蔭桓并非康黨,隻交刑部暫行看管,諒無死罪,亦可不談。
這樣想停當了,便關照侍衛“遞牌子”,等候召見。
這一等等了半個鐘頭,猶無消息,不免奇怪,“此刻是誰的起?”他問,“這半天,還不下來!”
“是榮仲華的起。
”剛毅酸溜溜地說,“當今一等一的大紅人,又是‘獨對’,隻顧了他自己講得痛快,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