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實在不佳!因為載振是不折不扣的绔绔。
“是他啊?”有人爽然若失地說。
“不會吧?這位大爺望之不似人君。
”也有人這樣批評。
更有一種看法:“絕對不是!不說别的,隻論親疏遠近,宣宗一支的親王、郡王、貝勒、貝子,肯以大位拱手讓人?”作此評論的人,以宗人府、内務府的官員居多,他們比較接近親貴,所持的看法,确有根據。
象載漪就說過:“老慶封王都嫌太便宜了!他家還能出個皇上?”
李蓮英很見機,見此光景,不敢再提載振,反勸慈禧太後還是在“溥”字輩的幼童中物色為妙。
于是,臘月十七傳宣一道懿旨:定在臘月二十,召集近支王公會議,凡“溥”字輩而未成年者,由其父兄攜帶入宮,聽候召見。
到了那天,近支“溥”字輩的孩子,都按品級穿起特制的小袍小褂,一樣朝珠補褂,翎頂輝煌,裝點成“小大人”的模樣。
但盡管在家時母親、嬷嬷一再叮囑,要守規矩,入宮後父兄叱斥管束,加意防範,可是童心不因官服而改,一個個擠眉弄眼,隻要大人稍微疏忽一下,就都溜出去追逐嬉戲了。
※※※
這天的會議,也有皇帝。
如今的坐法與未親政以前不同,那時是慈禧太後坐在禦案後面,皇帝坐在禦案前面。
現在是仿照宋朝劉後與仁宗母子一起問政的辦法,後帝并坐,一個在左,一個在右。
行完了禮,慈禧太後推一推不知是冷還是怕,所以臉色發青的皇帝說:“你跟大家說吧!”
“是!”皇帝有氣無力地應一聲,然後,手扶禦案,俯視着說:“我病得很久了,到現在也沒有皇子,真是愧對祖宗,愧對老佛爺養育之恩。
宗社大計,應該早早有個妥當的主意,特為求老佛爺主持,替穆宗立嗣。
你們有什麼話,趁早跟老佛爺回奏。
”
從訓政以來,後帝同臨,照例由皇帝說一段開場白,接下來便是慈禧太後補充,“皇帝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她說,“從四月以來,皇帝總覺得自己錯了,憂憂郁郁的,于他的身子也不相宜。
這三個多月,皇帝一再跟我說,讓他息一息肩。
這件事,我不便獨斷獨行,所以今天找你們來,聽聽你們的意思。
大家有話盡管說,這是不能再大的一件大事,不用忌諱什麼!要是這會兒不說,退下去有許多閑言閑語,可别怪我不顧你們的面子!”
原是鼓勵發言,隻為最後這句話的威脅之意,吓得一個個都打寒噤,想說也不敢說了。
“溥倫!”慈禧太後指名督促:“你是宣宗的長孫,你怎麼說?”
“為穆宗立嗣,是應該的。
”溥倫答說,“至于立誰?請老佛爺作主。
”
“倘如替穆宗立嗣,當然是在你那些小兄弟當中挑。
”慈禧太後問道:“你看,是誰比較有出息啊?”
此言一出,有子可望繼承穆宗為嗣的“載”字輩王公,無不緊張。
慈禧太後固然不會憑他一句話,就作決定,但先入之言,容易見聽,如果有兩個人在慈禧太後心目中不分軒轾,那時想起溥倫的話,關系出入就太大了。
因此,都屏聲息氣,側着耳朵聽他如何奏對?
溥倫亦很世故,他不願得罪他的任何一位堂叔,想一想答道:“照奴才看,除了奴才以外,都是有出息的。
”
慈禧太後又好氣,又好笑,呵斥着說:“那裡學來的油嘴滑舌?”接下來指名問溥偉:“你襲爵了!應該讓你說話,這件事你有什麼意見?”
溥偉是恭王的長孫,載滢之子而為早在光緒十一年即已去世的載澂的嗣子。
載澂與穆宗最親密,而慈禧太後在所有的侄子中,亦最鐘愛載澂,所以當恭王薨逝,特命溥偉承襲“世襲罔替”的王爵,大家都稱他“小恭王”。
“小恭王”本人便有入承大統的資格,而慈禧太後指名相問,即有當他局外人之意。
一想到此,溥偉不免洩氣,敷衍着說:“奴才年紀輕,這樣的大事,不敢瞎說!凡事都憑老佛爺作主。
”
不但溥偉,其餘的人亦都是這樣說法,這使得慈禧太後有意外之感。
原以為大家雖不會明争,但會找許多理由來彼此牽制,形成僵局,那時就得采取進一步的措施,親眼看一看“溥”字輩的那些孩子,再作道理。
誰知所謂會議,竟是會而不議。
這也使慈禧太後意識到,如今這班小輩,才識固然不及他們的父叔,而自己的權力,又過于往日。
看起來跟他們談不出什麼名堂,還得另外找人商量。
這個人不是李蓮英,她很明白,李蓮英隻能順從她的意旨,想法子将她所想做的事做到。
一件事該不該做,或者不做這件事,而做另外一件事來代替,就隻有一個人敢在她面前侃侃而談。
這個人就是恭王的長女,而為慈禧太後撫為己女,依中宮所出皇女之例,封為固倫公主,稱号是“榮壽”。
從慈禧太後到太監、宮女,都管榮壽固倫公主叫“大公主”。
宣宗一系凡是“載”字輩而在世的,都是大公主的弟弟,然而卻沒有人敢叫她“大姐”,亦都叫她“大公主”。
一半是體制所關,一半亦是敬畏大公主之故。
連慈禧太後對大公主亦有三分忌憚之意,每遇命婦入宮,進獻式樣新穎、顔色鮮豔的衣飾,慈禧太後在攬鏡自喜之餘,總是切切叮囑左右:“可别讓大公主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