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敢當,不必舉行一切典禮,連升殿的禮儀也可以免。
”
“典禮可免,開恩科似不宜免。
”榮祿急轉直下地說:“奴才鬥膽請旨,明年皇上三旬萬壽,特開慶榜。
慶典雖不舉行,‘花衣’仍舊要穿。
”
對于榮祿所提出來的這個結論,慈禧太後入耳便知道其中的作用。
皇帝的整生日,如果要舉行慶典,當然就少不了開恩科,尤其此時而行此舉,名為“嘉惠士林”,實在是收買民心,安撫清議的上策。
不過,新君登基,照例亦須加開恩科。
如果皇帝三旬壽辰,其他慶典皆廢,獨開慶榜,亦容易為人誤會,是一種明為祝嘏,暗實賀新的移花接木手法。
若有一道慶壽穿花衣的上谕,便可消除了這一層可能會發生的誤會。
所謂“花衣”是蟒袍補服,國有大慶,前三後四穿七大蟒袍,名為“花衣期”。
在此期内,照例不準奏報兇聞,如大員病故、請旨正法之類。
慈禧太後心想,這一慶賀的舉動,惠而不費,而有此一诏,至少可以讓天下臣民知道,在明年六月二十六皇帝生日之前,決不會被廢。
這一來起碼有半年的耳根清靜,到下半年看情形再說,是可進可退很穩當的做法。
因而欣然同意,決定在十二月二十八、二十九兩天,交代軍機照辦。
二十八那天,是欽奉懿旨:“皇帝三旬萬壽,應行典禮,着各該衙門查例具奏。
”到了二十九那天,皇帝親口指示:“明年三旬壽辰,一切典禮都不必舉行。
”當然也就不必查例了。
剛毅心想,話是兩個人說,意思是慈禧太後一個人的,既有前一天的懿旨,何以又假皇帝之口,出爾反爾?正在琢磨之時,慈禧太後開口了。
“皇帝明年三十歲整生日,不願鋪張。
不過恩科仍舊要開。
庚子本來有正科鄉試,改到後年舉行。
辛醜正科會試,改到壬寅年舉行。
”
“是!”領樞的禮王世铎答應着。
“還有!皇帝明年生日前後,仍舊穿花衣七天。
”
“是!”
“還有,各省督撫、将軍,明年不準奏請進京祝壽。
”慈禧太後又說:“這四道旨意,都算是皇帝的上谕。
”
等退了下來,剛毅将倚為心腹的趙舒翹邀到僻處,悄悄說道:“事情好奇怪啊!太後一樁一樁交代,連正科改恩科、恩科往後推,都想得周周全全,這是胸有成竹啊!誰給出的主意呢?”
“是的,必是先有人替太後籌劃妥當了。
我還聽說,上海電報局總辦有個電報給慶王,請為代奏,皇上千萬不可退位。
此事千真萬确!”
“那,怎麼不拿電報出來大家看呢?你去問,”剛毅推一推趙舒翹,“你兼着總署的差使,這樣的大事,老慶怎麼可以不告訴同官?”
“好!我去請教慶王。
”
一去撲個空,慶王到端王府商量緊要公事去了。
※※※
這天端王宴客。
陪客都比主客煊赫,而且早都到了,在書房中閑聊。
話題集中在主客——卸任山東巡撫毓賢與他在山東的作為上面。
毓賢字佐臣,是個漢軍旗人,籍隸内務府正黃旗。
監生出身,捐了個知府到山東候補,署理過曹州府。
曹州民風強悍,一向多盜,而毓賢即以“會捉強盜”出名。
府衙照牆下十二架“站籠”,幾乎沒有空的時候。
可是曹州百姓知道,在站籠中奄奄一息的“強盜”,十之八九是安分良民。
無奈上憲都以為毓賢是清官,也是能員,象這樣的官兒,平時總不免狠些。
所以盡管怨聲載道,而毓賢卻是由署理而實授、升臬台、署藩司,官符如火,十年之間,做到署理江甯将軍。
甲午戰争以後,民教相仇,愈演愈烈,尤其是山東,“教案”鬧得最兇。
事實上殺“教民”的亦可以說是教民,正邪不同而已。
河北、山東一帶,白蓮教亘千餘年而不絕,大緻治世則隐,亂世則顯。
乾隆三十九年,山東壽張教民王倫,以治病練拳号召徒黨起事,由此演變為“三省教匪之役”,自嘉慶元年大舉會剿,至九年九月班師,而餘黨仍在,到嘉慶十八年複有喋血宮門的“林清之變”,山東、河南都有響應,雖然隻兩個月的工夫,就已平壓下去,可是邪教始終在貪官酷吏橫行之處,暗暗傳布,俟機而發。
凡是信“西教”的,因為門戶之見,權利之争,更如水火不相容,所以白蓮教餘黨最多的地方,亦就是“教案”疊起,最難調停的地方。
白蓮教的支派極多,有一小股名為“大刀會”,光緒二十三年十月裡,在山東殺了兩個德國傳教士。
德國提出交涉,要求将山東巡撫李秉衡革職。
繼任的就是毓賢。
誰知毓賢的袒護,更甚于李秉衡,于是而有山東平原朱紅燈之舉。
朱紅燈這一派稱為“義和會”,起源于白蓮教所衍化的八卦教。
八卦教分為八派,其中勢力最大的兩派是“乾字拳”與“坎字拳”,林清即屬于坎字拳。
乾字拳為離卦教的餘黨,離為火,所以衣飾尚紅。
朱紅燈這個名字,一望而知屬于離卦教,為了遮官府的耳目,改了個冠冕堂皇的名字:“義和會”,又稱“義和拳”。
當朱紅燈在光緒二十五年秋天鬧事時,廷議分為兩派:一派主撫,一派主剿。
主撫的認為仇教即是義民,理當慰撫;主剿則認為此輩是乾嘉年間,屢見于上谕的“教匪”,聚衆作亂,擾害地方,應該切實剿治。
榮祿與袁世凱都是如此看法,兵權在握,不理載漪、徐桐、剛毅之流的主張,由袁世凱派總兵姜桂題,帶領武衛右軍一萬一千人,進駐山東與河北交界的德州。
不久,由袁世凱的堂兄候補知府袁世敦進兵平原,将朱紅燈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