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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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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監獄,高鶴鳴對待楊國麟更加恭謹。

    他始終相信楊國麟是個大貴人,每次去看他,都要把房門關得緊緊地。

    有個獄卒,懷疑莫釋,有天舐破窗紙,往裡偷窺,入眼大駭,隻見“高四老爺”直挺地跪在“楊爺”面前回話。

    不過語聲低微,聽不清說些什麼? 這個秘密一洩漏,流言就象投石于湖那樣,漣漪一圈接着一圈地散了開去。

    及至電報傳到武昌,說慈禧太後立了“大阿哥”,而且元旦朝賀,由“大阿哥”領頭行禮,皇帝并不露面,就越發使人疑心,皇帝已經逃出京城,而“大阿哥”不久便要正位。

    甚至湖北的官場中亦頗有人相信,被看管在江夏縣監獄,獄神廟中的神秘人物,即是當今皇上,楊國麟不過化名而已。

     ※※※ 餘誠格講這個故事,足足有三刻鐘之久。

    酒冷了又換,換了又冷,主客都無心飲食,為這個故事中的重重疑問所困擾了。

     “我也隐約聽說有這麼一回事。

    隻為這兩年離奇古怪的謠言太多,所以沒有理會。

    誰知道真有這樣的事,豈不駭人聽聞!” “還有駭人聽聞的事。

    ”餘誠格說:“那楊國麟居然還有手谕,派那個高四老爺當武昌知府。

    ” “這可是愈出愈奇了!”立山很感興趣地問:“也愈來愈有趣味了。

    以後呢,高四老爺可曾做過一天‘大老爺’?” “那倒不知道了。

    不過,我想這姓高的再迷糊,亦不至于拿着這張‘手谕’想去接陳夔麟的印把子吧?” “他就想也不能夠。

    ”餘莊兒抽嘴說道:“陳大老爺肯嗎?”略停一下他又說:“我就不明白,這樣荒唐的事,湖北張大人居然也忍下去了!為什麼不辦呢?” “着!”立山使勁拍了一下手掌,“一語破的!最不可解者在此。

    張香濤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莫非想居為奇貨?” “這也難說!”餘誠格向餘莊兒說:“我跟立四爺所談的話,你可别說出去!” “你老也是!我回避好不好?” “不!不!坐着。

    ”餘誠格臉轉向立山,“張香濤實在是個新黨,不過他很會做官,一向善觀風色。

    照我的看法,他是有心想保全皇上,卻又不敢得罪皇太後。

    果然有廢立之舉,他說不定就會在這楊國麟身上做一篇文章。

    ” 立山很注意地聽着,沉吟了一會,點點頭說:“你這話很有意味,不過這篇文章不好做。

    你倒說說,譬如你是張香濤,怎麼做法?” “容易得很!隻跟報紙的訪員透個風聲,把這件疑案轟出來,再上個奏折,說民間流言甚盛,故而有狂悖之徒,膽敢如此假冒。

    為鞏固國本,安定人心起見,應請皇上仍至廟祀。

     這一下,不就把端王他們的野心打下去了嗎?” “言之有理!”立山說道:“來,來,該敬老兄一杯。

    ” 自此而始,立山對餘誠格倒是刮目相看了。

    原以為這位“餘都老爺”除了會唬人以外,别無所長,如今看來,肚子裡還着實有些丘壑。

     “李少荃一直笑張香濤是書生之見。

    ”餘誠格幹了酒,談興更好了,“其實書生也有書生可愛、可佩服的地方。

    ” 于是餘誠格談了一個掌故。

    當吳三桂請清兵,李自成被逐,順治入關,弘光帝即位南京時,南北同時發現了兩位太子。

    在南京的太子是假冒的,本名叫王之明,此人年紀甚輕,而口齒甚利。

    群臣會審時,有人叫他“王之明”,他應聲質問:“為什麼不叫我明之王?”搞得堂上張口結舌,幾乎問不下去。

     當時擁立弘光的一派,對這個王之明大傷腦筋,因為明知其假,卻舉不出他冒充的證據,而若無法證明其假,弘光帝就得退居藩封,以大位歸還太子。

    于是,請一個人來驗視真假,這個人叫方拱乾,崇祯年間當過東宮講官,與太子及皇子是朝夕相見的,由他來鑒定,當然最權威不過。

    “結果你猜怎麼樣?”餘誠格自問自答:“方拱乾既不說真,亦不說假。

    面是見過了,始終不發一言。

    ” “這不就等于默認是真,”立山問說,“故意搗亂嗎?” “對了!原來方拱乾的用意,就是要讓大家有此誤解。

    因為弘光帝雖以近支親藩,被選立為帝,而昏庸暗弱,毫無心肝。

    所以方拱乾有意搗亂,作為抗議。

    ”餘誠格緊接着說,“這段掌故,張香濤不能不知。

    他留着楊國麟不作處置,是從方拱乾那裡學來的竅門。

    這兩年天天說皇上有病,藥方脈案,不時宣示。

    若有人意存叵測,行篡弑是實,張香濤就不妨以假作真,說皇上早已脫險,诏告天下,另立朝廷,行使大權。

    如今南中各省,心向皇上的多,各國公使亦願意幫皇上的忙。

     果然到了那步田地,可真有熱鬧好戲可看了!” 聽得這番放言無忌的議論,連餘莊兒都伸一伸舌頭,覺得太過分了。

    立山急忙亂以他語:“酒話,酒話!替餘都老爺來吧!” “你們說我酒話,就算酒話。

    ”餘誠格興猶未央,還要再談時局,“大年初一,我照例去排一排流年看個相。

    聽算命的說得倒也有些道理,民間相傳:‘閏八月,動刀兵。

    ’今年庚子年就是閏八月,這一年恐怕安靜不了” “閏八月也沒有不好。

    同治元年就是閏八月,那年宮裡有兩個中秋,我記得很清楚。

    ”立山想了一下說:“那年李中堂打上海,曾九帥圍江甯,左侯在浙江反攻。

    洪楊之滅,就在那年打的基礎。

    ” “不錯!不過那年處處刀兵,打得很兇,也是真的。

    至于再往上推,鹹豐元年也是閏八月,那就很慘了。

    洪秀全就是在那年閏八月建号稱王的,自此水陸并進,由長江順流而下,擾攘十年來,禍及十餘省。

    但願今年的閏八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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