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重建教堂,閻老福擺酒跪門賠罪。
“大師兄,”閻老福将牙齒咬得格格地響,“你看鬼子跟二毛子欺人到這個地步!換了你忍得下、忍不下?”
“那麼,老閻,我先請問你,當時你答應了沒有呢?”
“我那裡肯松口。
可是咱們的官兒怕事,清河道天天拿公事催,地方上的士紳出面排解,讓我賠了二百五十兩銀子,擺二十幾桌酒,逼着我到安家莊總教堂磕頭賠罪。
”閻老福說到這裡,聲音都變了,一雙眼中噴得出火來,“此仇不報,死不瞑目。
大師兄,我求你了!”說罷撲翻在地,磕下頭去。
大師兄急忙将他扶住,“不敢當、不敢當!有話好說!”他問,“如今你打算怎麼樣報仇呢?”
“我跟信教的二毛子勢不兩立。
從那次以後,信教的又多了二十幾家,仗勢欺人,可惡極了!大師兄,義和拳扶清滅洋,專能制那班人的死命。
務必仰仗法力,替我們争一口氣。
”
“好、好!義不容辭,義不容辭。
明天我就動手,總讓你們能夠出氣就是。
”
話是說出去了,而大師兄計無所出。
因為當地教民亦知結怨太深,密謀自保,家家都有數杆洋槍,添修栅欄,加高土牆,牆上砌出垛口,架槍防守。
大師兄要想動手,先得估計一下自己的力量。
同時官府又有告示,嚴禁拳民滋事,縱能得手,又能不能擋得住官兵的圍剿搜捕?亦須好好考慮。
因此,大師兄便隻得飾詞拖延。
看看拖不過去了,跟趙玉山商量,打算燒一座教堂。
趙玉山便問:“怎麼燒法?”
“這兩天月底,沒有月亮,天又冷,半夜裡路上沒有人。
咱們弄幾桶煤油,澆在教堂周圍,用土炮打過去,煤油着火,自然就燒了起來。
這幾天的西北風很大,不怕不燒個精光。
事先我跟閻老福露句口風‘三日之内請天火燒教堂。
’到時候一燒,咱們的話不是應驗了?可是官府抓不着咱們放火的證據。
你看這麼辦好不好?”
※※※
“這是十一月底的事,”趙玉山向立山與餘誠格說,“第二天一早,我就開溜了。
教民實在很可惡,不過,決不能用義和拳去治他們,不然越弄越糟。
”
“為什麼呢?”立山問。
“義和拳的品行太壞,跟土匪沒有什麼兩樣。
口是心非,沒有一樣是真的。
有時候裝腔作勢,假得叫人惡心。
沒有知識,真的相信有什麼神道附體的固然也有,不過心裡明白的人更多,你哄我,我哄你,瞪着眼說瞎話,臉都不紅一下,而旁邊的人居然真象有那麼一回事似地,胡捧瞎贊,津津有味,真能叫人汗毛站班!兩位請想,誰受得了?”
“義和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立山吸着氣說,“這可真不能讓他們胡鬧!有機會,我得說話。
”
機會很巧,立山第二天就能在西苑儀鸾殿見到慈禧太後,是特地召見,垂詢元宵放煙火,可曾預備停當。
“兩處都預備了。
”立山答說,“要看老佛爺的興緻,如果上頤和園,就在排雲殿前面放,懶得挪動,西苑亦有現成的。
不過,最好是在排雲殿,煙火要映着昆明湖的湖水才好看。
”
“看天氣吧,倘或沒有雨雪,又不太冷,就上頤和園。
”慈禧太後問道:“今年的煙火,可有點兒新花樣?”
“有!有西洋煙火。
”
慈禧太後不作聲了,稍停一會問道:“大阿哥二十七上學,你想來總知道了。
”
“是!早就預備了。
”
“怎麼預備的?”
“弘德殿重新裱糊過了。
書、筆墨紙張,全照老例備辦。
師傅休息的屋子,格外備了暖椅、火爐。
”
值弘德殿的師傅是承恩公崇绮,又有旨意特派大學士徐桐常川照料弘德殿。
慈禧太後提醒立山說:“徐桐也得單另給他預備屋子。
”
“原是跟師傅一間。
”立山答說:“奴才的愚見,第一,兩老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不寂寞;第二,照應也方便。
”
“也好。
”慈禧太後問道:“大阿哥跟你們有什麼羅嗦的事沒有?”
這意思是問,溥儁可曾以大阿哥的身分,直接向内務府要錢要東西,或有其他非分的要求。
立山心想,大阿哥本人畢竟還是個孩子,進宮的第二天,就要他所喂養的兩條狗,過年也不過要些花炮之類的玩物,這些差使好辦。
不好辦的是端王假借大阿哥的名義,向内務府打交道,譬如要八匹好馬之類,拒之不可,而一開了端,又深恐成了例規,得寸進尺,難填貪壑。
如今既然慈禧太後提起,正好就勢堵住這個漏洞。
于是,他想了一會答說:“回老佛爺的話,大阿哥要東西,内務府該當辦差。
不過,内務府找不出老例,不知大阿哥位下,該當供應些什麼?奴才請懿旨,以後大阿哥要什麼,先跟老佛爺回準了,再交代内務府遵辦。
這麼着,奴才那裡辦事就能中規中矩了。
”
“中規中矩”四字,易于動聽,慈禧太後點點頭便喊:
“蓮英!”
“奴才在這兒。
”李蓮英急忙從禦座後方閃了出來。
“立山的話,你聽見了!他的話不錯,不中規矩,不成方圓;你說給大阿哥的首領太監,要東西不準直接跟内務府要,先開單子來讓我看。
我說給,才能給。
”
“是!奴才回頭就說給他們。
”
“這幾天,”慈禧太後看着立山與李蓮英問,“你們聽見了什麼沒有?”
立山不答,李蓮英隻好開口了,“奴才打送竈到今天,還沒有出過宮。
”他說,“有新聞也不知道。
”
“立山,你呢?總聽見什麼新聞吧?”
指名相詢,不能不答。
立山想起趙玉山所說的情形,随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