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義和拳鬧得很兇。
說什麼神靈附體,有很大的法力,其實全是唬人的。
義和拳就是教匪,嘉慶年間有上谕禁過的。
”
“有上谕禁過,就不準人改過向善嗎?”
立山不想碰了個釘子!再說下去更要讨沒趣了,急忙改口:“奴才也是聽人說的,内情不怎麼清楚。
”
“你聽人怎麼說?怎麼知道他們是在唬人?”
這帶着質問的意味,立山心想,皇太後已有成見,說什麼也不能讓她聽得進去,除非找到确鑿有據的實例。
這樣想着,不免着急,而一急倒急出話來了。
“奴才聽人說,袁世凱在山東,拿住義和拳當面試驗。
不是說刀槍不入嗎?叫人一放洋槍,鮮血直冒,前後兩個窟窿。
所以義和拳在山東站不住腳,都往北擠了來。
吳橋的知縣查辦很認真,他那地段就沒有義和拳。
”
“噢!”慈禧太後微微點頭,有些中聽了。
“義和拳仇教為名,其實是打家劫舍,燒了教堂,洋人勢必提出交涉,替朝廷添好些麻煩。
想想真犯不着。
”
“這倒也是實話。
”慈禧太後又說,“以後你在外面聽見什麼,常來告訴我。
”
“是!”立山稍等一下,見慈禧太後并無别話,便即跪安退出,心裡頗為舒暢,自覺做了一件很對得起自己身分的事。
過了幾天,立山在内務府料理完了公事,正要回家,隻見有個李蓮英身邊的小太監奔了來,遞上一封短簡,是李蓮英的親筆,約他晚上到家小酌。
書信以外,還有口信。
“老佛爺賞了兩天假。
”小太監說,“李總管馬上就回府了,說請立大人早點賞光。
”
“好!”立山一面從“護書”中抽張銀票,看都不看便遞了過去,一面問道:“就請我一個,還是另有别的客?”
“大概隻請立大人一位。
”小太監笑嘻嘻地接了賞,問說,“可要我打聽确實了來回報?”
“不必了!你跟李總管說,我四點鐘到。
”
于是出宮回家,吃完飯先套車到東交民巷西口烏利文洋行,物色了好一會,挑中一枚嵌寶戒指,揭開戒面,内藏一隻小表;一隻薄薄的銀制懷爐,内塞棉花,加上“藥水”點燃,藏入懷中,可以取暖多時。
李蓮英最好西洋新奇玩飾,所以立山常有此類珍物饋贈。
“何必呢?”李蓮英說,“我不敢常找你,就是怕你破費。
”
“算了,算了!這還值得一提嗎?”立山定睛打量了一會,奇怪地說:“你今天怎麼是這樣一副打扮?”
李蓮英頭挽朝天髻,上身穿一件灰布大棉襖,下身灰布套褲,腳上高腰襪子,穿一雙土黃雲頭履,手上還執一柄拂塵,完全道士的裝束。
“白雲觀的高道士,要我一張相片,指明要這麼打扮。
”李蓮英答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反正幾十年的交情,他說什麼,我橫豎依他就是了。
”
“你倒真是肯念舊的人。
”立山忽發感歎,“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唉!”
李蓮英不作聲,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隻招一招手,随即在前領路。
穿過一重院落,向東進了一道垂花門,裡面南北兩排平房,北屋是客廳,南屋是卧房及起坐之處。
他跟立山的情分不同,将客人引入南屋去坐。
南屋一共三間,靠西一間設着煙榻,一個小厮跟進來點上煙燈,李蓮英擺一擺手,各躺一面。
立山一面拈起煙簽子燒煙泡,一面問道:“蓮英,你好象有話跟我說?”
“是有幾句話。
”李蓮英說,“四爺,你何以那麼大的牢騷?
什麼‘新人’、‘舊人’的!”
“這也不算發牢騷。
跟我不相幹的事。
”
“跟你不相幹,就更犯不着這麼說。
四爺,”李蓮英說,“你自己知道不?你把端王兄弟給得罪了。
”
“噢!”立山很關切地問,“怎麼呢?”
“第一,你說大阿哥跟内務府要東西,端王知道了,說你這話是明指着他說的,已經有話了,要你心裡放明白些兒!第二,你說義和拳怎麼唬人,老佛爺倒是聽進去了。
前天端王進宮,盡誇義和拳有多大的神通。
老佛爺聽得不耐煩了,冷笑一聲說:‘算了吧!但凡是有點兒腦筋的,就不會相信那些唬人的玩意。
’端王一聽話鋒不妙,沒有敢再開口。
出去跟人打聽,‘老佛爺平時也挺相信義和拳的,怎麼一下子變了呢?’有人就告訴他,說你在老佛爺面前奏了一本,把義和拳貶得一個子兒不值。
端王大不高興,說總有一天讓你知道義和拳的厲害!你可小心一點兒。
”
“是,是!多承關照。
”立山很感激地說,“不過,有你在,我可不怕他。
”
“也别這麼說。
”李蓮英停了一下,微微冷笑:“有人還在打我的主意呢!”
“這倒是新聞了!”立山對這個消息,比自己的事還關切,轉臉看着李蓮英問:“誰啊!誰起了那種糊塗心思?”
“左右不過那幾個人,你還猜不着?”
立山想了一下,拿煙簽子在手心上畫了一個“崔”字,問說:“是他?”
這是指崔玉貴。
李蓮英點點頭:“他的糊塗心思,倒還不是打我的主意,是順着高枝兒爬,也不想想,那條高枝兒,還沒有長結實,爬得高,跌得重。
咱們等着看好了。
”
“照這麼說,在端王面前,給我‘下藥’的,當然也是他羅?”
“對了!算你聰明。
”
立山懂他的意思,是說崔玉貴正在巴結端王,作攀龍附鳳之想。
果然如端王所指望的,大阿哥得以接承大統,自然仍是慈禧太後以太皇太後的身分訓政。
可是,端王呢?是太上皇,還是攝政王,或者象當今皇帝在同治十三年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