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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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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乘機說道:“李鴻章到過俄國,跟俄國掌權的戶部尚書威德,很有交情。

    前十天,威德告訴欽使楊儒,對我大清朝,決不失和,又說最好李鴻章到京裡來。

    德皇也告訴欽使呂海寰,讓李鴻章出來議和。

    事情實在紮手,請皇太後、皇上早降旨意。

    ” 言外之意是要讓李鴻章來掌管洋務。

    慈禧太後覺得慶王未免太不負責任,心中不悅,便微微冷笑:“你們也别把‘和’這個字,老擺在心裡!能和則和,不能和也就說不得了。

    李鴻章替國家效力多年,軍務、洋務都是熟手。

    至于怎麼用他,要看情形。

    這會兒怎麼能認定了,說李鴻章進京,就是議和來的!那不自己就先輸了一着了嗎?” 一聽話鋒不妙,慶王與榮祿在倉卒之間,都莫測高深,唯有碰頭,不發一言。

     “皇帝,”慈禧太後轉臉問道:“你有什麼話交代他們?” 皇帝有些猝不及防似地,哆嗦了一下,定定神答說:“沒有!” “皇上沒有話,你們都聽見了?” 何須有此一問?仿佛預先留着卸責的餘地似地?慶王與榮祿更覺得慈禧太後這種态度,很難理解,更須防備,所以跪安退出以後,彼此商量,決定将慈禧太後的意思,轉達給“軍務處”,看是何反應,再作道理。

     “軍務處”是徐桐所定的一個名稱。

    火燒翰林院,正當鬥志昂揚之時,慈禧太後曾有面谕:“派徐桐、崇绮與奕劻、載漪等,會商京師軍務。

    ”因此,徐桐想出“軍務處”這麼一個名目,隐寓着有取軍機處而代之的意味在内。

     ※※※ “李鴻章真了不起啊!”載漪大聲嚷着:“俄國人保他,德皇也保他!盡替外國人辦事了!” “話不是這麼說!”慶王用慈禧太後的話說:“中外古今,沒有那一國能打仗打個沒完的。

    ” “沒有打呐!可就想和了。

    ” “那……。

    ”慶王出口的聲音極重,但一下子就洩了氣,拖曳出長長的尾音。

    他本想頂一句:“那你就打吧!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這是一時氣憤的想法,不待話到口邊,就知道不能這麼說,硬生生截斷,才有此怪異的聲調。

     “王爺!”崇绮開口了:“這裡是軍務處,隻管調兵遣将,何能議及談和之事?” 慶王雖不見得有多大的才具,但對付崇绮之流,卻是遊刃有餘,當即答說:“好吧!咱們就談軍務。

    如今大沽口外,洋人的兵船到得不少,關外,俄國亦不懷好意。

    且不說南邊有沒有變化,光是這兩處的局勢就夠紮手的了。

    關外是根本之地,而且鞭長莫及,隻有委屈求全之一法,天津這方面,如果抵擋不住,各國軍隊長驅直入,請教,怎麼樣才保得住京城?” “天津當然非守住不可!”載漪很快地答說。

     “那麼,兵力夠不夠呢?”慶王也極快地接口:“那裡隻有聶士成、馬玉昆兩軍,有一處失手,就是個大缺口!” “若有缺口,”徐桐很有把握地說:“義和神團,必能堵住。

    ” 慶王笑笑不作聲。

    這付之一笑,是極輕蔑的表示,徐桐心裡當然很不舒服。

    可是,他還不敢惹慶王,唯有用求援的眼色,望着載漪。

     載漪亦已看出義和團不足恃,不過,一則不便出爾反爾,說義和團無用,再則,義和團雖不能“滅洋”,但還可用來“扶清”——扶助大阿哥接位。

    載漪已經将交泰殿所藏的二十幾方禦玺,偷了一方在手裡,必要之時,可以利用義和團的愚妄無知,硬闖深宮,行篡弑之實于先,然後以私藏禦玺,钤蓋诏書,假懿旨之名于後。

    因此,明知徐桐的用意,亦隻好裝作未見,管自己針對着慶王的話作答。

     “天津方面,馬上就有援軍到。

    山東有登州總兵夏辛酉,已經在路上了,另外再讓袁慰庭派三千人來。

    ”載漪略停一下,又以很興奮的聲音說:“李鑒堂自動請纓,已經募了十六營湘勇北上了!”說着,他拿出一封電報來給慶王看。

     慶王大感意外,李鑒堂就是李秉衡,此人以州縣起家,當到督撫,頗有賢能的名聲。

    上年由于剛毅的保薦,以欽差大臣巡視長江水師,這是當年特為彭玉麟而設的一個差使,地位在督撫之上,所以沿長江八督撫聯名緻電榮祿,建議“東南自保”即由李秉衡領銜。

    但亦僅此一電列名,以後關于東南自保,就隻是在盛宣懷居中聯絡之下,由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與兩廣總督李鴻章在磋商主持。

    雖知李秉衡态度有變,但由主和一反而為主戰,且領兵勤王,無論如何是可詫之事,所以很仔細地看了李秉衡的電報。

     電報中當然有一番忠義之忱溢于言表的慷慨陳詞,不過其中要緊的話,隻有四句:“西兵專長水技,不善陸戰,引之深入,必盡殲之。

    ” 看到這裡,慶王大為搖頭:“這個說法太危險了!京津密迩,‘引之深入’引到什麼地方?”他向載漪說:“老二,你可千萬别聽他的話!以為天津失守了都不要緊,還可以設伏邀擊。

    當年僧王那樣子神勇,就是為了有此想法,吃了大虧。

    ” “噢?是怎麼回事?” “鹹豐八年僧王守大沽口,也是說,洋人不善陸戰,撤北塘兵備,縱敵登岸。

    那知洋人的槍炮厲害,天津的地形,又是岡陵疊起,居高臨下,把僧王的三千黑龍江馬隊,打得隻剩了七個人,等僧王知道失算,大錯已經鑄成了。

    ”慶王又說:“真要說洋人不善陸戰,照我看亦不見得。

    東交民巷使館的兵,包裡歸堆,不到一千,甘軍比他們多好幾倍,到現在還是攻不下來。

    誰善誰不善,也就可想而知了。

    ” 慶王前面的那段話,不免言過其實,是欺侮載漪與徐、崇二人,根本不懂軍務,後面那幾句話倒是振振有詞,因而使得載漪大感刺心,便有些惱羞成怒的模樣! “慶叔,你也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甘軍雖多,其器不利,如果不是榮仲華搗亂扯後腿,肯給大炮,使館早就夷成平地了!” “京城裡開大炮,又是由南往北打,這件事,連皇太後都擔不起責任。

    ” 這話的意思是怕毀了列祖列宗的享殿靈位。

    慶王搬這頂大帽子很管用,載漪語塞,更加蠻不講理。

     “慶叔,反正不管你怎麼說,陣前不能易将,李少荃決不能調直督!” 慶王覺得他的話硬得刺耳,未免不悅,于是又搬一頂大帽子:“有懿旨呢?” “有懿旨也……。

    ”載漪突然把話截住。

     雖隻半句,未說完出來的幾個字,從語氣上亦可以猜想得到,是“不行”或者“不管用”。

    慶王悚然而驚,心裡在想,載漪要公然抗旨了!看來其禍不遠。

     默然半晌,他不發一言地起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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