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了。
及至看完,慈禧太後的神色大變,嘴角與右眼牽動,太陽穴的青筋突起,那副心血上沖的怒容,在見過不止一次的崔玉貴,仍然覺得十分可怕。
“這張紙是那兒來的?”
“劉玉撿到的。
”劉玉就是小劉,“在符望閣西牆根撿的。
”
“你說,是怎麼回事?”
“奴才不敢胡猜!”
“誰要你胡猜?”慈禧太後沉着臉說:“你就不查一查嗎?”
“奴才得請老佛爺的旨,不敢胡亂動手。
”
這句話答得很好。
慈禧太後點點頭,臉色又變了,這一次變得十分陰沉。
而就在此時,太監來報,載漪已經奉召而來,在外候旨。
“讓他回去吧!”慈禧太後厭煩地揮一揮手,接着又問:
“蓮英呢?”
等将李蓮英找了來,慈禧太後将紙條交了給他,并由崔玉貴說明經過,然後問他的意見。
“老佛爺不必當它一回事!這會兒也沒有工夫去理這個碴兒,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
李蓮英一向言不虛發。
要說了,慈禧太後總會聽從,即或有時意見相左,慈禧太後亦會容忍。
誰知這一次竟大為忤旨!
“哼!我不知道你安着什麼心!你沒有工夫你走開,别在我跟前胡言亂語!”
這幾句話,在慈禧太後訓斥載漪之流,算不了一回事,對李蓮英來說,就是“嚴譴”。
他不敢多說,碰個頭悄悄兒退了下去,心裡卻頗為自慰,輕輕易易地脫出了漩渦,可以不至于做出任何對不起皇帝的事。
由于李蓮英的被責,激發了崔玉貴的雄心,久屈人下,當了多少年的“二總管”,這一回自覺有取李蓮英的地位而代之,成為“大總督”的希望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因而也就“福至心靈”,一下子把這件事想通了,“事情明擺在那兒,”他說,“有人寫了這張紙條,托人帶給另一個人,受托的人,把這張紙條弄丢了。
鬼使神差讓劉玉撿到了,真是老天爺有眼!”
“嗯!”慈禧太後問道:“那兩個人是誰呢?”
“一個是……”崔玉貴毅然決然地說出口來:“珍主子。
”
“字迹不錯吧?”
“不錯!”
“不知道什麼時候掉的?”
“一定是今天。
紙條還很幹淨,再說,隔一天也早就掃掉了。
”
“你派人到永和宮去看看,我等着你回話。
”
崔玉貴派了個很機警的太監去打聽動靜,回來報告:永和宮一定出了事,上上下下都哭喪着臉。
有個叫壽兒的宮女,被三四個宮女輪班看守着,屋子外面還有太監守衛,說是怕壽兒尋死。
“那就是了!”崔玉貴立即奔回樂壽堂複命,同時建議,召瑾妃來詢問。
慈禧太後沉吟了好一會說:“不必!永和宮的,為人老實。
她不知道這回事!”
“這,奴才就不明白了。
”
“如果她知道,就不怕傳信的人上吊,那不就滅口了嗎?照現在看,她們都不知道内中寫的什麼,隻是怕傳信的事發覺,我會查問,所以不敢讓傳信的人尋死!”
“是!”崔玉貴心悅誠服地說:“老佛爺聖明。
”
話到此處,慈禧太後就不再說下去了。
顯然的,對于瑾妃,她是諒解的,至于珍妃的“罪孽”是更深重了!崔玉貴猜想,慈禧太後此刻是考慮處置珍妃的辦法。
其實,如何處置珍妃,在慈禧太後看并不是一件很為難的事,她是在考慮自己的行止。
這一天召見榮祿八次,反複商量的,就是走,還是不走?經過八次的垂詢,她一時未曾想到的疑問,以及榮祿起初不肯明說的話,差不多都被發掘出來了。
然而她并未完全被榮祿說服。
榮祿一再力言的是:“聖駕萬萬不可出巡!應請當機立斷,施行安民的辦法。
非将載漪等人置諸重典,不足以挽危局而贊大猷,釋群疑而彰慈仁。
”談到“出巡”的地點,榮祿表示,不論熱河行宮,或者一度提到過的山西五台山,皆非樂土,因為若不議和,則我能到,洋人亦能到,而如決心議和,則眼前即可設法謀求停戰,根本不必“出巡”。
如果慈禧太後真的要走,榮祿已經聲明,潰兵滿地,号令不行,萬一驚了駕,他隻有徒呼奈何。
倒不如深居禁城,反來得安全。
那時他會親自擔任守衛大内,保護聖躬之責。
至于議和一事,李鴻章與張之洞已分别奉派為頭、二等全權大臣,在上海與漢口跟洋人談判時,得以便宜行事,很快便可停戰。
在京師,榮祿認為奉懿旨賜瓜果食物,已留下很好的轉圜的餘地。
最後榮祿還留下一着棋,撤走甘軍以後,趁使館洋兵疲憊松懈之際,劫持各國公使,逼得洋人非和不可。
話是說得很有道理,但慈禧太後還是不能明白宣示,一定不走。
第一、想到聯軍包圍紫禁城,不免心悸;第二、這場滔天大禍,是由戊戌政變演化而來,洋人很可能提出這麼一個條件,議和可以,先請皇帝複位。
那一來,自己是非交出政權不可了!但如“出巡”在外,則閃避搪塞,怎麼樣都可以想得出法子。
如今有珍妃的這張紙條,慈禧太後更覺得自己的所見不差。
不過,要走非先說服榮祿不可,派誰留守,主持和議,亦是一大難題。
“唉!”她不自覺地歎口氣:“真煩人!”
“船到橋門自會直。
”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邊的李蓮英,勸慰着說:“老佛爺請寬心。
多少大風大浪都經過了,奴才決不信這一回會過不去!”
“這一回不比往常。
”慈禧太後又歎口氣:“這會兒有當年六爺那麼一個人在,就好了。
”
“六爺”是指恭王奕訴。
當年文宗避難熱河,京裡就因為有恭王留守,主持對英法的和議,大局才能穩定下來。
如今環顧皇室,及得上恭王一半的都沒有一個。
就是忠荩幹練的大臣,榮祿又何能比當年的文祥?撫今追昔,慈禧太後興起一種好景凋零,木殘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