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的蕭瑟凄涼之感。
也因此,四十年前倉皇出奔,避往灤陽的往事,又兜上心頭。
當時魂飛魄散,隻覺能逃出一條命去,是僥天之幸,但以今視昔,則欲求當年的處境亦不可得!那時,通州還有僧王與勝保在抵擋,京裡,肅順雖可惡,才幹還是不錯的,乘輿所至,宿衛森嚴,供應無缺,軍機章京照樣背着軍機處的銀印“趕烏墩”,沿途随時可以發布上谕。
此刻呢?連抓幾輛大車都困難,其他還談得到什麼?
這樣一想,更覺愁煩,“聽天由命吧!”她說:“反正什麼樣也是死!”
“老佛爺!”李蓮英急忙跪了下來:“可千萬自己穩住!不然,宮裡先就亂了!”
這話使得慈禧太後一驚!立刻就想到了珍妃的那張紙條,如果宮裡一亂,會成什麼樣子?皇帝會不會乾綱忽振,挺身出來問事?隻轉到這個念頭,不必往下多想,慈禧太後的那顆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定神細想一想,覺得不能不作最後的打算,“蓮英,”她說:“你悄悄兒去備一套衣服,就象漢人小戶人家的老婆子所穿的。
”
“是!”李蓮英大吃一驚,心想,這是喬妝改扮避難,為人識破了,大為不妥。
正在想提出疑慮,慈禧太後又開口了:“你馬上去辦!”
“是!”
“崔玉貴呢?”慈禧太後說:“找他來!”
等兩個人換了班,慈禧太後吩咐崔玉貴,即時召珍妃,在景祺閣候旨。
“你自己去!不必跟她多說什麼。
”
“是!”崔玉貴答應着,即時趕到珍妃幽禁之處去宣旨。
在珍妃,當然大感意外。
一轉念間,想到自己所寫的那張紙條,以及壽兒來找金钗的那種慌張的神色,不由得大感不安。
“玉貴,”她問:“老佛爺召見,是有什麼話問嗎?”
“那可不知道了。
主子請上去吧!一見了面,不就知道了嗎?”
珍妃碰了個軟釘子,不由得有些生氣,傲然答說:“我當然要上去!怕什麼?”
說完,用手掠一掠鬓發,出門跟着崔玉貴往北走,十幾步路就到了景祺閣。
珍妃照例在走廊上先站一站,等崔玉貴進去通報。
“叫她進來吧!”
珍妃聽得裡面這一聲,不待崔玉貴來傳,自己掀簾子就進去了,屈雙腿請安,用平靜的聲音說:“奴才給老佛爺請安!”
“你替我跪下!”慈禧太後急促地說:“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罪孽?”
跪在青磚地上的珍妃,微揚着臉,而且視線是偏的,不知望在何處?這種不拿正眼看人的輕蔑态度,惹得慈禧太後勃然大怒。
可是,火氣一上來就被自己很快地硬壓了下去,因為在她所遇見過的人之中,常惹她生氣,往往無可奈何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從前的“五爺”惇王,一個就是眼前的珍妃,軟哄不受,硬吓不怕。
脾氣發得自己下不了台,不如聰明些不發為妙。
因此,慈禧太後隻是鐵青着臉問:“今兒誰到你那裡去過了?”
“除了送飯的,沒有别人。
”珍妃答得很快。
“送飯的是誰?”慈禧太後轉臉問崔玉貴。
“回老佛爺的話,”崔玉貴答說:“不相幹!送飯的都靠得住。
”
這是說,送飯的不會傳遞信息,那就一定另外有人,事實上已經知道,是永和宮的壽兒。
珍妃既不承認,隻有拿證據給她看了。
“這張紙上的字,是你寫的不是?”
等慈禧太後将裹在綢手絹中的那張紙條一取出來,珍妃倒是大吃一驚,覺得脊梁上一陣陣發冷,可是馬上将心一橫,由崔玉貴手中接過自己所寫的密簡時,已經作了決定,矢口不認。
“奴才沒有寫過這麼一張紙。
”
這一回答,大出慈禧太後意外!她原以為珍妃很硬氣,會一口承認,誰知道居然抵賴了!
然而,這一賴真所謂“欲蓋彌彰”,可以确定是寫給瑾妃,囑她設法轉呈皇帝。
她之所以要抵賴,隻是為了回護胞姐而已。
于是慈禧太後要考慮了。
若是必欲了解真相,瑾妃現在正派人看守着壽兒,惴惴然等待着查問,隻要一傳了來,不必動杖,就能讓壽兒和盤托出。
可是,她不能不顧到後果。
這個後果,就是會造成一種傳說,如果洋人打進京城,慈禧太後會逃,皇帝不會逃。
他留下來還要跟洋人議和呢!
有此傳說,隐患滋多。
想一想決定放過瑾妃,而這正也是變相籠絡的一種方法,有所損亦有所益,不算失策。
打定了主意,冷笑着說:“你也有嘴硬不起來的時候!國家搞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當初花裡胡哨地哄着皇上胡作非為的緣故。
洋人不攻進來便罷,若是攻了進來,我第一個就處你的死!”
聽得這話,珍妃心血上沖,滿臉漲紅,覺得世界上的謊言,沒有比慈禧太後的這番話,更不符事實。
明明是她自己聽信了載漪、徐桐之流的話,縱容義和團闖下的大禍,誰知會輕輕将責任推在皇帝與自己身上,豈不可恨!
她沒法子一口唾沫吐在慈禧太後臉上,隻能在态度上盡量洩憤,揚起臉,偏過頭去,大聲答道:“随便怎麼辦好了!”
這更是公然犯上的行為,可說從未有人敢這樣子對她說話過。
然而,慈禧太後還是忍了下來,隻“嘿、嘿”連聲地冷笑着走了。
而珍妃反倒有爽然若失之感。
當她出言頂撞時,便已想到慈禧太後會氣得臉色鐵青,渾身發抖,期待着有此一副模樣為她帶來報複的快意,稍稍補償這兩年多來被幽禁的諸般苦楚。
然後,拚着皮肉受苦,當慈禧太後痛責時,毫不客氣地頂過去,乘機發一發積之已久、藏之已深的牢騷怨恨,那就雖死無恨了。
沒有想到,慈禧太後居然會忍平時之萬不能忍,自己所期望的一切,亦就完全落空,反倒留下一個疙瘩在心裡,不斷地在想,慈禧太後會有怎麼樣的處置?
那當然是極嚴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