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兵,我派人先去打交道。
”慶王想了一下說:“不如老佛爺先上西苑歇一歇,等辦好了交涉,再來請駕。
”
“是的。
就這麼說了。
”
于是慈禧太後的車子,先到西苑,傳膳未畢,慶王來報,德勝門可以走了!慈禧太後丢下金鑲的象牙筷,起身就走,坐上車子直奔德勝門,輪子在難民叢中一寸一寸地移動,幾乎費了個把鐘頭,才能穿越城門。
到這時候,慈禧太後才拉開車簾,回頭望了一下,但見城頭上已樹起白旗了。
※※※
兩宮出亡,聯軍入城,首先死的是大學士徐桐。
徐桐從東交民巷逃出來以後,就借住已故大學士寶鋆的園子裡,聽得城上已樹了降幡,便命老仆在大廳正梁上結了兩個圈套,然後喚來兩個兒子,行三的徐承煜與最锺愛的幼子徐承熊。
“我是首輔,國家遭難,理當殉節。
”他對徐承熊說:“你三哥位至卿貳,當然亦知道何以自處。
”說到這裡向繩圈看了一眼:“我死以後,你可以歸隐易州墳莊,課子孫耕讀傳家,世世不可做官。
”
“爹……。
”徐承熊含着兩泡眼淚跪了下來,哽咽着有言難訴了。
“老麼!你快走。
”徐承煜說:“你這樣會誤了爹的一生大節!”
“說得不錯!”徐桐閉上眼睛強忍着眼淚說:“你快走,莫作兒女之态!”
“快走,快走!”徐承煜推着幼弟與老仆說:“等鬼子一來,你們就走不脫了。
”
“那麼,”徐承熊含淚問道:“三哥你呢?”
“我,”徐承煜答說:“身為卿貳,當然盡國。
走,走,你們快走!不要誤了爹與我的大事。
”
老仆知道,處此時際,最難割舍的,便是天倫骨肉之情。
徐承熊在這裡,徐桐與徐承煜或許就死不了,失節事大,非同小可,所以拉着徐承熊就走。
于是徐承煜将老父扶上踏腳的骨牌凳,徐桐踮起腳,眼淚汪汪地将皤然白首,伸入繩套,眼睛卻還望着右邊,是期待着父子同時畢命。
“爹,你放心,兒子一定陪着你老人家到泉下。
”
聽得這句話,徐桐将眼睛閉上,雙手本扳着繩套的,此時也放下了。
徐承煜更不怠慢,将他的墊腳凳一抽,隻見徐桐的身子往下一沉,接着悠悠晃晃地在空中搖蕩着。
徐承煜助成了老父的“大節”,悄悄向窗外看了一下,老仆大概是怕徐承熊見了傷心,将他拉得不知去向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徐承煜脫去二品服色的袍褂,就是一身短裝,悄然離家,準備趕上兩宮扈駕,“孝子”做不成,做個“忠臣”再說。
誰知一出胡同口就遇見日本兵,前面是個漢裝的向導,認識徐承煜,遠遠就叫:“徐大人,徐大人!”
徐承煜不答,低頭疾走,這一下反惹得日本兵起了疑心,趕上來一把将他抓住。
徐承煜雙腿一軟,跪了下來。
及至向導趕到,日本兵問明他就是徐桐之子,兩次監斬冤死大臣的徐承煜,就不肯放他走了。
押着到了他們的臨時指導部——順天府衙門,将他與啟秀關在一起。
“你怎麼也在這裡?”徐承煜問。
“唉!”啟秀不勝慚悔地說:“一念猶豫,失去了殉國的機會。
”
徐承煜跟他平素就不大投機,此時也說不到一起,隻默默地坐在一旁,自己打脫身的主意。
“老師呢?”啟秀說。
“殉國了!”徐承煜說:“我本來也要陪伴他老人家到泉台的,無奈老人家說,忠孝不能兩全,遺命要我扈從兩宮,相機規複神京。
如今,唉,看來老人家的願望成虛了。
”
“喔,老師殉國了。
”啟秀肅然起敬地說:“是怎麼自裁的?”
“是投缳。
”
“可敬,可敬!”啟秀越發痛心:“唉!我真是愧對師門。
”
“如今設法補過,也還未晚。
你一片心,我知道,隻恨我失去自由,如能脫身北行,重見君上,我一定将你求死不得、被俘不屈的皎然志節,面奏兩宮。
”
啟秀聽他這番話,頗感意外,彼此在平時并不投緣,何以此刻有此一番好意?
細想一想明白了,便即低聲問道:“你有何脫身之計?若有可以為助之處,不吝效勞。
”
徐承煜是希望啟秀掩護,助他脫困。
啟秀一諾無辭,正在密密計議之際,不想隔牆有耳,日本軍早布置了監視的人在那裡,立刻将啟秀與徐承煜隔離監禁,同時派了人來開導,千萬不必作潛逃之計,否則格殺勿論。
到此地步,徐承煜隻得耐心枯守。
到得第二天,他家老仆徐升得信趕來探問,一見面流淚不止,反而是徐承煜安慰他:“别哭,别哭!國破家亡,劫數難逃。
四爺呢?”
“四爺”是指徐承熊,“另外派人送到易州去了。
”徐升拭拭眼淚答說:“四爺本不肯走的,我說老太太在易州不放心,得趕去報個信,四爺才匆匆忙忙出的城。
”
原來徐家的婦孺眷口,早就送到易州墳莊上避難,徐承煜聽說幼弟去報信,便問:“怎麼報法?”
“老太爺殉了難……。
”徐升遲疑着未再說下去。
“還有,”徐承煜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呢?”
徐升知道他的意思,若說本已許了老父,一起殉國,那知道竟爾棄父偷生!這話就是在家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