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敢阻擋,馬上開槍,格殺不論。
”
“堂翁,”是縣丞插話;州縣都是正印官,用“正堂”的頭銜,所以稱他為“堂翁”。
他說:“有件事恐怕不妥。
大駕自東而來,當然一直進東門,而如今隻有西門通行,不能讓銮輿繞道吧?”
“當然,當然!”吳永想了一下說:“這件事就拜托老兄了,明天一早就派人把東門打通,堵塞城門的泥土石塊,正好用來鋪路。
還有十二名馬勇,我留給老兄。
不過,對義和團還是以吓住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為宜。
”
“我知道。
扈駕的大兵馬上就到了,諒他們也不敢出頭阻撓。
”
正談到這裡,隻見門外人影,面目看不清楚,而觸目驚心的是胸前一大片紅,一望而知是血色。
喚進來一看,竟是遣到榆林堡的廚子。
“筵席材料是雇了兩頭驢,馱了去的。
出西門往東繞道去,走不得兩三裡路,來了一群丘八大爺,攔住了要爐子。
我說:‘這是馱了東西,預備去伺候太後、皇上的。
’有個為頭的就罵:‘什麼太後、皇上。
’拿刀就砍!”廚子指着裹了傷的右臂說,“我這裡挨了一刀。
連東西帶驢子都給搶跑了。
”
吳永與僚屬面面相觑,無以為計。
最後隻有決定,早早趕到榆林堡,看情形就地設法。
※※※
第二天拂曉出城,義和團已知縣官蓄意不善,乖乖地放他出城。
一路上紅巾狼藉,可以想象得到,義和團也怕官兵一到,便有大禍,所以抛卻紅巾,逃命去了。
十點鐘到了榆林堡,策馬進鎮,一條長街,竟成死市,除了覓食的野狗以外,不見人煙。
吳永心裡着慌,急急趕到驿站,平時老遠就可以聽到枥馬長嘶,此刻寂靜無聲,喊了好半天,才出來一個人,是吳永的老仆,特地派到驿站,以便招呼往來貴人的董福。
“董福,”吳永第一句話就是:“你有預備沒有?”
董福苦笑着答說:“榆林堡空了!稍微象樣一點的東西,都逃不過亂兵的眼,驿馬剩了五匹,都是老得走不動路的。
昨天接到老爺的通知,急得不得了,看來看去,隻有三處騾馬店,房子比較整齊,也還有人,我跟他們商量,借他們的地方讓太後、皇上歇腳,總算稍微布置了一下。
至于吃食,商量了好半天才說定,每家煮一大鍋綠豆小米粥,那知道一煮好就亂兵上門,吃得光光。
還剩下一鍋,是我再三央求,說是不能讓太後、皇上連碗薄粥都吃不上。
亂兵算是大發慈悲,留了下來。
”
聽得這話,吳永心裡很難過,但這時候不容他發感慨,隻一疊連聲地說:“還好,還好!這一鍋粥無論如何要拚命保住。
”
于是吳永由董福陪着,到了存有一鍋綠豆小米粥的那家騾馬店,進内巡視了一轉,正屋是兩明一暗的瓦房,中間放一張雜木方桌,兩旁兩把椅子,正中壁上懸一幅米拓的“壽”字中堂。
細看四周,也還幹淨,可以将就得過。
便即帶着馬勇,親自坐在大門口把守,散兵遊勇望望然而去之,一鍋粥終于保住了。
不久,來了兩騎馬,後面一騎是肅王善耆,吳永在京裡跟他很熟,急忙起身請安,肅王略無客套,直截了當地關照:“皇太後坐的是延慶州的轎子。
後面四乘馱轎,是貫市李家镖店孝敬的,皇上跟倫貝子坐一乘,其次是皇後,再次是大阿哥,最後一乘是李總管。
接駕報名之後,等轎子及第一乘馱轎進門,就可以站起來了。
”
吳永諾諾連聲,緊記在心。
不久,隻見十幾匹馬前導,一路走,一路傳呼:“駕到,駕到!”
這樣又過了好一會,才看到一乘藍呢轎子,由四名轎伕擡着,緩緩行來,将到店門,吳永跪下高唱:“懷來縣知縣臣吳永,跪接皇太後聖駕。
”
轎中毫無聲息,一直擡進店門,接着是第一乘馱轎,皇帝與貝子溥倫,垂頭喪氣地相向而坐。
吳永又唱名接駕,起身以後,仍舊坐在店門口,隻見七八輛騾車陸續而來,一起都進了騾馬店。
此外還有扈從的王公大臣,侍衛護軍,及馬玉昆部下的官兵,亂糟糟地各找地方,或坐或立,一個個愁容滿面,憔悴不堪。
就這時,裡面出來一名太監,挺着個大肚子,爆出一雙金魚眼睛,扯開劈毛竹的聲音大叫:“誰是懷來知縣啊?”
吳永已猜想到,此人就是二總管崔玉貴,便即答道:“我是!”
“走!上邊叫起,”崔玉貴一把抓住吳永的手腕,厲聲說道:“跟我走!”
見此來勢洶洶的模樣,吳永心裡不免嘀咕,陪笑問道:
“請問,皇太後是不是有什麼責備?”
“這那知道?碰你的造化!”
帶到正屋門,崔玉貴先掀簾入内面報,然後方讓吳永進屋。
隻見布衣漢髻的慈禧太後,坐在右面椅子上,吳永照引見的例子,先跪着報了履曆,方始取下大帽子,“冬冬”地碰響頭。
“吳永,”慈禧太後問道:“你是旗人還是漢人?”
“漢人。
”
“那一省?”
“浙江。
”
“喔,”慈禧太後又問,“你的名字是那個永字?”
“是,”吳永順口答道:“長樂永康的永。
”
“哦!是水字加一點?”
“是!”
“你到任三年了?”
“前後三年。
”
“縣城離這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