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報銷,到底還是以戶部為主,張冶秋最聽瞿子玖的話,一下奏準核銷,還玩什麼!”
“嗯,嗯!不錯!”奕劻矍然,“琴軒,你出個主意,該怎麼把它拖下去?”
那桐沉吟了好一會答說:“隻有在鐵寶臣那裡下手。
我有一整套辦法,回頭到王爺那裡細談。
”
※※※
下了朝,奕劻關照門上,訪客一律擋駕:“除非是那大人、袁大人。
”
那桐很早就到了。
圍爐傾談,從從容容說了一套辦法,主要一點是,讓鐵良真除戶部尚書。
鐵良——鐵寶臣的底缺是戶部右侍郎,但卻署理着兩個尚書:兵部與戶部。
這是親貴揄揚,所以慈禧太後加以重用。
那桐認為不如送個人情,保他真除。
然後叮囑他切實整頓軍需,嚴杜浮濫。
話既冠冕堂皇,加以鐵良喜與漢人作對,這一下自然就不會輕輕放過岑春煊的軍費報銷了。
奕劻欣然同意。
問起鐵良的底缺,該給什麼人?那桐乘機為柯逢時說話。
奕劻笑了,“琴軒,你糊塗了!”他說:“那是個滿缺,柯遜庵怎麼能當?”
“不到任辦事,挂個銜頭,漢缺、滿缺似乎不生關系。
”
一則是那桐說項,再則柯逢時的孝敬甚豐,奕劻終于點點頭,“好吧!”他接着說:“回頭慰庭要來,你就在這裡便飯,替我陪陪客。
”
那桐遲疑未答。
他繼了内務府的遺風,精于肴馔,喜好聲色,這天約了兩個“相公”在家裡吃飯,一味魚翅花了廚子三天工夫,一想到便覺口中生津,但奕劻相邀,又是陪袁世凱,似乎亦不便辭謝。
奕劻看出他的為難,也知道他的家庖精美,便即笑道:
“怎麼着,有什麼美食,何妨公諸同好?”
那桐很見機,急忙賠笑說道:“正在想,有樣魚翅,不知道煨爛了沒有?”說着,招招手将王府中伺候上房的大丫頭喚來,“煩你傳話給跟來的人,回去叫廚子把魚翅送來,還有客……。
”
那桐沉吟着不知如何措詞,奕劻卻又開口了,“還有客?”
他問:“是誰啊?若是要緊的,我放你回去。
”
“不相幹。
”那桐隻好實說了:“是二田。
”
“二田?”奕劻想了一下問:“一田必是架子比老譚的田桂鳳,還有一田呢?”
“田際雲。
”
“原來是‘想九霄’!”奕劻笑道:“也是個脾氣壞的。
算了,算了,不必找他們吧!”
那桐亦不願多事,告訴傳話的丫頭說:“你告訴我的人,有兩個唱戲的來,每人打發二十兩銀子,讓他們回去。
”
于是一面等袁世凱、等魚翅,一面閑談,奕劻忽然問道:
“文道希的近況如何?”
“文道希?”那桐答說:“去年就下世了。
”
“下世了?”奕劻不由得歎息:“唉!可惜!”
“王爺怎麼忽然想起他來了呢?”
“我是由‘想九霄’想起來的。
”
“原來如此!”那桐笑了。
原來“想九霄”的脾氣很壞,得罪過好多士大夫,有一次惹惱了文廷式,信口罵了句“忘八旦”,與“想九霄”恰成絕對。
于是有人便說:“才人吐屬,畢竟不同,連罵人都有講究。
”而“想九霄”的名氣,經此一罵,卻愈響亮。
于是由文廷式談到翁同龢,由翁同龢談到戊戌政變,奕劻不勝感歎的說:“琴軒,宦海風濤,實在是險。
載漪、剛毅那班混小子在的時候,我都差點老命不保!唉,談什麼百日維新,談什麼國富民強。
你我還有今天圍爐把杯的安閑日子過,真該心滿意足了。
”
“王爺的話是不錯,無奈有人不讓你過安閑日子!”
“你是說岑三?”奕劻又憤然作色:“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
談到這裡,隻聽門外高聲在喊:“袁大人到!”
于是那桐起身,迎到門口,簾子掀處,袁世凱是穿着官服來的,正待行禮,奕劻站起身來,大聲吩咐:“伺候袁大人換衣服。
”
袁世凱的聽差原就帶了衣包來的。
更衣已畢,重新替奕劻請了安,同時說道:“多謝王爺!”
“咦!謝什麼?”
“多承王爺周旋。
”袁世凱答說:“今天一到會,瞿子玖就說‘慶邸托病不到,以後會議都請你主持,這是上頭交代,請你不必客氣。
’上頭交代,當然是王爺進言之故。
”
“不錯!我面奏太後了。
”奕劻答說:“太後道是,原該如此!”
‘慰庭,”那桐提醒他說:“瞿子玖可不是‘肚子裡好撐船’的人噢!”
這又何待那桐提示,袁世凱早就知之有素,點點頭答說:“是的。
所以我在會議桌上,每次發言,都問一問他,如果有不周到之處,請他改正。
”
“那還罷了!”那桐忍不住又說:“慰庭,你可得知道,親貴中不忌你的,隻有王爺。
”他指一指奕劻,又指自己,“族人中不忌你的,怕也隻有我了。
”
“這話也不盡然!”奕劻接口:“端老四總不緻于忌慰庭吧?”
“端老四應該歸入漢人之列。
”那桐跟袁世凱說話,一轉臉不由得詫異,“慰庭,你怎麼啦?”
袁世凱這才知道,自己的臉色必是大變了。
那桐是一句無心之言,根本沒有覺察到這句話的分量,在袁世凱卻大受沖擊,果如所言,未免過于孤立,而在親貴中如為衆矢之的,更是一大隐憂!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可能性命都不保。
轉到這個念頭,自然不知不覺的變色了。
當然,這是件必須掩飾的事,“得人之助不必多,隻要力量夠。
”他故意裝得很輕松地說:“我有王爺提攜,琴軒照應,還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