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時候,也得換套同樣質料的衣服,顔色、花樣粗看無異,細察才知不同,譬如“歲寒三友”的花樣,梅花必已由蓓蕾變為盛開。
這也是“擺譜”,不過擺在暗處,就比明擺更透着高一等了。
段芝貴辦這趟差,是有整套布置的,載振的衣包早已取來了,錦兒伺候着為他卸去紫貂“卧龍袋”狐嵌皮袍,換上一套夾襖褲,外罩一件極薄的絲綿袍。
更衣既罷,滿身輕快,載振走到條案邊,親自倒了半杯白蘭地在敞口的水晶大酒杯中,雙手捧着,一面搖晃,一面慢慢吸飲,視線卻隻随着錦兒的身影在轉。
“你今年多大了?”
“一過年就是整數了!”錦兒答說,同時轉過身來。
勢子太猛,長長的辮子一甩,幾乎打着載振的眼睛。
“這麼說,今年十九。
”載振問道:“可有了婆家?”
“不知道。
”錦兒的聲音很低、很快,而且又回身去做事了,抹淨百靈台,安設杯筷,共是兩副。
“怎麼?”載振笑着問:“錦兒,你打算陪我喝喝酒?”
“錦兒那有這個福氣。
”
“我看你長得很體面,是挺有福氣的樣子,我替你做個媒好不好?”
說着,載振一手将她拉過來,一手放下酒杯,便去摸她的臉。
錦兒掙紮着,但隻是用手護着她的頭發,怕碰毛了。
“你乖乖的,讓我香一個。
”載振抓着她的弱點威脅:“不然,我弄亂了你的頭發!”
錦兒無奈,閉着眼,撮起嘴唇,讓他親了一下,然後一躍而起,遠遠躲開。
載振哈哈大笑,從荷包裡摸出一枚金錢,揚一揚說:“來!
給你。
”
錦兒遲疑了一下,終于走了過來,載振拉住她的手,把金錢塞在她手心裡,沒有再羅嗦。
“是金的不是?”
“你連金子都分辨不出來?”
“不是分辨不出。
”錦兒說道:“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錢。
”
“别說是你,就大官兒家的太太、小姐也沒有幾個人見過。
這是宮裡老佛爺用來賞人的。
”
“原來是老佛爺賞的!”錦兒既驚且喜,“老佛爺賞了振大爺,振大爺你又賞給我,是不是?”
“也可以這麼說吧!”
“那,我可真是夠面子了!”錦兒把那枚金錢,緊緊合在雙掌之中,笑着說道:“我得拿回家,讓我娘供在佛堂裡。
”
聽這一說,載振打算再給她一個,剛要伸手去探荷包,隻聽外面有腳步聲響,接着有人輕聲說道:“你自己進去吧!好好兒伺候,有你的好處。
”
語聲未完,錦兒已搶上去打簾子,載振定睛注視,但覺一片豔光,令人不可逼視。
楊翠喜進屋,先跟錦兒道謝:“謝謝你。
”
錦兒微笑不答,隻推一推她的身子,于是楊翠喜才轉臉對着載振。
未曾說話,先抿嘴笑一笑,頰上出現兩個極深的酒窩。
“你一定會喝酒。
來!”載振指着條案說:“你愛喝那一種,自己挑。
”
“我那兒會挑?我也不會喝酒,舍命陪君子,有那味兒淡一點的,勞振大爺的駕,給我來一小杯。
”
“最淡的就是葡萄酒,紅、白兩種,你愛那一種?”
“我說不上來。
”楊翠喜看着那些洋酒說:“紅的、綠的、黃的、白的,把我眼都看花了。
”
“要不你來杯薄荷酒。
”
載振從葫蘆形的酒瓶中,倒了一杯翠綠的薄荷酒遞給楊翠喜。
錦兒已将果碟子移到百靈台上:“楊姑娘陪振大爺到這兒來喝吧!”她說,“有幾樣熱菜,我去端了來。
”
說完,長辮子一甩,錦兒掉身而去。
楊翠喜便放出渾身解數,伺候載振喝酒。
等四個熱炒,一個白魚紫蟹火鍋都端了上來,錦兒又有話了。
“楊姑娘盡管陪振大爺慢慢兒喝,我在對面屋裡。
”她指着屋角一根絲繩子說,“招呼我,拉鈴就行。
”
于是長辮子一甩,雙扉緊合,錦兒翩然消失。
楊翠喜便将門闩插上,等回過身來時,為載振迎面一把抱住,倒吓了一跳。
“我的大爺!”她嗔責地,“你摸摸,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
“你的膽子真小。
”載振卻之不恭地去摸她的胸前,如磁引鐵,那隻手就此粘住在她胸前。
“是不是,心跳得很厲害?”楊翠喜背一躬,手一撐,從他懷抱裡脫出身來,“大爺,你不要喝酒嗎?請這兒來坐。
”
“酒是要喝,得有個喝法。
你依我的法子我才喝!”
“喝酒還有法子?”
“當然!”載振涎着臉說:“賞我一個皮杯,怎麼樣?”
楊翠喜搖搖頭說:“我不會!”
“容易得很,我教你!”
說着含了一口薄荷酒,将嘴唇湊過來,要哺到她嘴裡。
楊翠喜不願,載振便用強。
兩個人扭來扭去,扭到床上,到底讓他灌了她一個皮杯。
“這你該會了吧?”載振笑道:“剛才算我敬你,這會該你回敬了。
”
“我不來!”楊翠喜裝作受了委屈似的,“倒不如不要你教,這麼一來一往,搞成兩個,我太吃虧了!”
“就要兩個才好!”載振甩掉腳上的拖鞋,順勢飛起一腳,踢得帳鈎一聲響,半邊帳門随即卸了下來了。
※※※
聽完段芝貴的話,袁世凱沉吟好一會,方始開口:“振貝子要你當随員,自無不可,如說要保你補個實缺,也還不難。
至于一省巡撫,我看你不但所望過奢,而且近乎夢想了。
”
“回大帥的話,事在人為。
隻要大帥肯栽培我,一定可以成功。
”
“我怎麼栽培你?”袁世凱說:“我不能為你去讨個沒趣。
你知道的,我不能再碰釘子了。
”
“當然不敢讓大帥去讨沒趣,碰釘子。
我的意思是:第一、請大帥讓我去試一試;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