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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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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駿,字子良,揚州人,是前任張曾揚的幕友,馮汝弢把他留了下來,專管往來函牍。

     “怎麼?”馮汝弢問道:“子翁必是精于此道?” “真人不露相。

    ”有人說道:“子翁的醫道,真正叫‘着手成春’。

    ” “那好極了!”馮汝弢說:“我一定力薦。

    ” “不,不!多謝中丞的美意。

    此事關系出入甚大,萬萬不敢從命!” 語氣很硬,馮汝弢倒愣住了。

    心裡在想,如果他說所知甚淺,不敢貿然嘗試,可能是謙虛的話,說是“關系出入甚大”,便是别有所見,倒不便造次了。

     “從長計議,從長計議!”有人看出風色,用這樣一句話,将此事扯了開去,解消了僵局。

     到得第二天,馮汝弢特意去訪杜鐘駿,道明來意,是勸他進京應征,但又說,果真有苦衷,亦可商量。

     “中丞!”杜鐘駿答說:“戊戌以後,亦有征醫之舉。

    當時的情形,中丞想來總很清楚。

    ” 于是杜鐘駿說了一個親耳聞諸“同道”的故事。

    他的這個同道,是廣州駐防的漢軍旗人,姓門名定鳌,字桂珊。

    戊戌政變一起,中外震動,不久便有為皇帝征醫的上谕,廣州将軍便保薦門定鳌入京應诏。

     同時被薦名醫,還有三人:朱煜、楊際和,以及另一個跟門定鳌一樣,姓很僻的愚勳。

    先是個别請脈,門定鳌的醫書讀得很多,拟脈定案,征引“内經”、“素問”及金元以來各名家的著述,融會貫通,頭頭是道。

    慈禧太後對他頗為賞識,誇獎他是儒醫。

     及至要用藥了,是由四名醫會診。

    看法自有出入,損益斟酌,好不容易才拟定脈案與藥方。

    脈案的結論是:“謹按諸症,總由禀賦素虛,心脾久弱,肝陰不足,虛火上浮,炎其肺金而灼津液使然。

    宜用甘溫之劑,以培真元,惟水虧火旺,不受補劑,是以用藥掣肘。

    今謹拟用養心理脾,潤肺生津,滋養肝腎之劑,而寓以壯火鎮火之品,仍宜節勞,靜養調理。

    ”四個人私下都同意,要緊的隻是“仍宜節勞,靜養調理”八個字。

     下的藥一共十四味:雲茯、神苓、淮山藥、細生地、麥冬、元參、杭白芍、霜桑葉、甘菊、金石斛、桔梗、竹茹、甘草、天花粉。

    略懂醫道的人都看得出來,沒有一味結結實實的烈性藥,開這種不痛不癢的方子,無非敷衍差使而已。

     其時廢立之說,甚嚣塵上,最後連各國駐京的公使都知道了,千方百計打聽,不得要領。

    最後找到法國公使館有個秘書,是門定鳌在廣州的舊識,且識中文,便委他向門定鳌去探問究竟。

    要脈案、要藥方,門定鳌都不敢應命,到逼得無法推诿了,他取水筆在幹硯台上疾書“無病”二字,随即抹去,起身送客。

     “聖躬違和”的真相如此,越發惹起各國公使的猜疑。

    于是先則薦醫,繼則請觐見皇帝,都讓慈禧太後責成慶王奕劻支吾了過去。

    門定鳌見此光景,深怕他從“無病”二字,已洩漏了極大的機密,惹來殺身之災,托詞在旅舍中為狐所祟,辭差出京躲禍。

     “中丞請試想,”杜鐘駿講完了這段故事,接着說道:“皇上根本沒病,硬說他有病,萬一出了什麼大事,嫁罪于醫,豈不冤哉枉也!”略停一下他又加了幾句:“果真有此情形發生,不但我冤枉送命,而且亦會牽累舉主。

    中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後幾句話,打動了馮汝弢,決定接受建議,且将此事擱着再說。

     ※※※ 一擱擱過年,馮汝弢接到京裡知交的密信,說他有調動的消息。

    如果軍機奏聞,慈禧太後不一定會同意。

    因為他之得任封疆,不過半年工夫,資望既淺,又無特殊政績,在慈禧太後對“馮汝弢”這個名字幾無印象,當然就會不置可否。

     因此,他的這個朋友勸他,應該從速設法打點,最好是走内務府的路子,常在慈禧太後面前提提他的名字,說說他的好話。

     看完這封信,馮汝弢忽有靈感,要慈禧太後對他有印象,得做一件讓她常想到他名字的事,那就何不舊事重提,保薦杜鐘駿進京。

     于是,他關照小廚房做了四樣極精緻的菜,攜着一小壇陳年花雕,去看杜鐘駿。

    當然,他的本意是決不肯說破的,隻說接到京中來信,皇帝确是患了腎虧重症,而且訪聞浙江巡撫衙門有此一位名醫,問他何以不飛章舉薦? “子翁,”馮汝弢很懇切地說:“我們且不說君臣之義,隻拿皇上當個尋常病家,足下亦不能無動于衷吧?” 這是隐隐以“醫家有割股之心”這句話來責備他。

    杜鐘駿雖未松口,但亦說不出堅拒的話,隻是擎着酒杯在沉吟。

     “子翁,如果不嫌唐突,我還有不中聽的話想說。

    ” “盡管請說。

    ”杜鐘駿答說:“我亦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 “正就是怕有過失。

    如今子翁的名聲,已上達天聽,倘或迳自下诏行取,于足下面子似乎不好看。

    至于我,朝廷倘責以知而不舉之罪,固然無詞以解,若說我有此機會竟不薦賢,薄待了朋友,更是不白之誣,于心不甘。

    ” 話說得很深刻,也很委婉,杜鐘駿再也無法推辭了。

    不過實際上有些難處,不能不說在前面。

     “既然中丞如此厚愛,我不能不識擡舉。

    隻是長安居、大不易!皇上果真是體虛腎虧,服藥非百劑以上不能見效。

    窮年累月在京裡住着,實在力有不逮。

    ” “不用子翁勞神,自然是要替子翁預備妥當的。

    ” 馮汝弢表示,起碼要替他籌三千兩銀子,帶進京去,以備一年半載的花費。

    又說,内務府大臣繼祿、奎俊都有交情,重重函托,自然處處照應,請杜鐘駿盡管放心。

     居停如此殷勤,杜鐘駿再也沒話可說了。

    于是馮汝弢即日拜折,應诏薦醫。

    批複下來,命馮汝弢派妥人護送進京。

    那知動手之前,杜鐘駿自己生了一場病,等療治痊愈,恰又是馮汝弢奉旨移調江西,少不得還要幫着辦一辦交代,就這樣遷延到六月底才能動身。

     他是由上海坐海船北上。

    一到天津,由于馮汝弢預先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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