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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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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一直橫行如故的“紅胡子”,早通款曲。

    但事無佐證,曆任将軍、總督,唯有代容羁縻,加以安撫。

    張勳亦落得常在紅塵方斛的京裡狂嫖濫賭,一年之中在奉天的日子,不過兩三個月。

     他之常住京中,除了貪戀風月繁華之外,自然還有其他作用。

    首先,太監跟内務府的關系,是決不肯疏遠的,而且看準了當時的皇後、現在的太後,有朝一日會得勢,所以跟小德張先交朋友後聯宗,成了兄弟。

    太監有個如此煊赫的“哥哥”,自然是阖門之榮,小德張的母親常跟兒子說:“你大哥的事,就是你自己的事!他說東,你不能說西。

    ”小德張頗有私蓄,都歸他母親掌管,張勳每到輸得饷都關不出時,總是向小德張的母親通融,有求必應,從未碰過釘子。

     除此以外,逢年過節,必定托楊士琦去找袁世凱求援。

    袁世凱很讨厭他,但不能不買他的帳,加以有徐世昌從中疏通,所以袁世凱跟他保持一種敬而遠之的關系,并沒有想設法把他攆出去的打算。

     但錫良就不同了。

    他由四川總督移調東三省,請求收回成命不許,唯有赴任實力整頓,首先想到的是張勳。

    他幾次聽人談起,此人如何通匪虐民,如何廢弛紀律,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得要看一看,談一談。

    果然所傳不虛,就從此人開刀,作為整頓東三省吏治的開始。

     張勳也知道他來意不善,所以錫良進京陛見時,他每天躲他。

    錫良幾次派人去請,不得要領,就更覺得非一晤其人不可。

    于是有一天清晨三點鐘,帶着從人,排闼直入,終于将張勳從床上喚了起來,見着了面。

     見面是在“書房”裡。

    幾案之間,陳列古玩無數,真假不得而知,但裝潢無不精美絕倫。

    因此,錫良見了張勳的面,第一句話就贊書房:“這間屋子太漂亮了!” “是兩宮賞的!”張勳答說。

     “兩宮”是指慈禧太後及德宗,錫良便問:“照你說來,你這住處是先朝的賜第?” “不是!從兩宮回銮以後,我受欽賜的古董字畫很多很多,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件。

    我很窮,不過欽賜的東西不能變賣。

    ”張勳又說:“兩宮也知道我很窮,所以從前常賞現銀,最多一次是一萬五千兩,前後大概有六萬兩,都花得光光,現在我所有的,就是這一屋子東西。

    兩宮的恩典,我想也沒有人會笑我窮擺譜。

    ” 錫良聽他這麼說,知道他跟宮中及親貴的關系很深,動他的手未見得能如願,不如暫仍其舊。

     那知他不惹張勳,張勳反要惹他。

    到了奉天,拜印接事,僚屬衙參,獨獨不見張勳,不由得大為光火。

    立刻派戈什哈将他找來,當面質問。

     “你知不知道,總督節制屬下文武,你這個提督,也是我的屬員?” 張勳當然知道。

    且不說總督,就是見了巡撫,亦遞手本參見。

    不過他既然存心跟錫良過不去,話就不是這麼說了。

     “我隻知道大清會典,總督跟提督品級是一樣的。

    再說,我是甘肅的提督,如今在東三省是行營翼長,節制三省防軍。

    青帥,”張勳不稱他“大帥”,因為他字青弼,所以用此平行的稱呼,“你管三省,我也管三省。

    ” 錫良愣住了,氣得不得了,而駁他不倒,定定神想起一句話而問:“那麼,從前徐菊帥在這裡,你怎麼執屬員之禮呢?” “徐菊帥是我的老長官。

    ”袁世凱小站練兵時,徐世昌是他的營務處總辦,營宮皆為屬下。

    張勳叙明淵源之後,又加了一句:“你怎麼能跟他比!” 這一下,把錫良氣壞了!暫且隐忍在心,仍容張勳在京裡逍遙,直到前些日子,方始專折參劾,指張勳于“防務吃緊之時,竟敢擅離職守,數月不歸,以緻各營統率無人,紀律蕩然。

    應清饬部照例議處。

    ” 在武官,這是個很重的罪名,尤其是“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的總督專折參劾,起碼也是個革職查辦的處分。

    但有小德張與洵、濤兩貝勒的維護,隻下了一道上谕:“着撤去行營翼長一切差使,迅赴甘肅提督本任。

    ”過了兩天,又有特旨: “張勳着仍在京當差。

    ” 錫良亦很厲害,拜折之時,便已料定,不管張勳如何有辦法,反正“奉天行營翼長”總是當不成了,因而早就作了布置,命下之日,便接收了他的部隊。

    張勳除了帶在京兩百親兵以外,成了個光杆兒的提督。

     這一下将張勳搞得很慘,因為沒有兵就沒有饷,那裡去“吃空缺”?為此跟小德張商量,想把毅軍拿到手,小德張表示支持。

    這時的小德張已成巨富,慈禧太後的私房錢一大半在隆裕太後手裡,都交給他掌管,而李蓮英、崔玉貴告退養老以後,宮中亦是他一把抓。

    所以隻要他點個頭,要錢有錢,要關系有關系。

    張勳不覺雄心大起。

     他本來是毅軍出身,那裡還有好些當年合穿一條褲子的“弟兄”在,悄悄找來一商量,都認為這件事可以做,而且取姜桂題而代之,既不困難,亦不傷道義,因為毅軍原非姜作題所創。

     創立“毅軍”的是鮑超手下大将宋慶,因而繼承鮑超“霆軍”的傳統,将帥士卒之間,講究以恩相結,以死相報。

    散兵遊勇如果還想當兵吃糧,隻要投到毅軍,無不收容,但“補名字”則要看額子,倘無缺額,隻有“大鍋飯”吃,并無饷銀。

    到得一開仗,把這些散兵遊罷擺在前面,一戰而勝,繼以銳師,不勝則保持實力,然後看準對方的弱點,乘瑕蹈隙,全力進攻。

    鮑超用這個策略,建了赫赫之功,雖然今非昔比,但毅軍經八國聯軍之役,在榮祿所轄的武衛五軍之中,能與袁世凱的武衛右軍同樣存在,以及在器械精良、軍容整齊的六鎮新軍之中,卓然獨峙,就靠的是這份義氣。

     辛酉之亂的時候,毅軍已由馬玉昆率領,馬玉昆一死,才由姜桂題接統。

    此人字翰卿,名字卻很文雅,但隻比目不識丁,稍勝一籌。

    他識得自己的姓名,隻是認不真切,有一次在熱河,看見面鋪子檐下挂塊招牌,行書“挂面”二字,他跟随行的僚屬說:“誰這麼無聊,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頭!” 識字不足,倒還無足為憂,可代的是已呈衰态。

    他得了個風眩的病症,行不了多少路,就會頭暈,非坐下來好好休息一會,不能再走。

    每次進宮,一路上總要息個三四次才能走到,而況年紀亦已六十開外,應該回家養老了。

     就因為姜挂題的衰邁,有目共睹,所以軍機處與陸軍部,都認為調張勳去帶毅軍,亦無不可。

    不過姜桂題現任直隸提督,如果直隸總督肯替他說話,張勳便難如願,他之專誠請端方吃飯,就是想打通這最後一關。

     ※※※ 張勳在南河沿的私寓設席,除了端方以外,請了三個陪客,楊士琦、張鎮芳,還有楊惺吾。

     端方去得很早。

    六月裡的天氣,下午兩點多鐘正是熱的時候,但張勳的客廳中,全無暑氣。

    他的法子很巧妙,屋子周圍擺四大塊冰,用四架電風扇對着冰吹。

    在涼風拂拂之中,端方穿一件缺領的短褂,細細欣賞張勳的“多寶架”。

     觀玩到西山落日,收起涼篷,院子裡潑上冷水,設好席面,楊士琦跟張鎮芳亦都到了。

     除了楊惺吾以外,主客陪客都是熟人,張鎮芳算是端方的屬員,但在此地不叙官位,而且端方遇到這種場合,亦不喜受官架子的束縛,所以彼此不是稱兄弟,便是稱别号,隻有主人跟楊惺吾的稱呼比較客氣。

     邊飲邊談,言不及義,直到快散席時,張鎮芳才提了一句: “四哥!少軒的事,得請你栽培羅!” “言重,言重!”端方答說:“我樂觀厥成。

    ” 這意思是,如果張勳放直隸提督,他自然歡迎,但不會替他去活動。

     張勳的原意,即在消除阻力,隻要他袖手旁觀,得此承諾,實際上算是已達到目的。

    所以到得客散,将經由楊惺吾暗示,端方所看中的幾件古玩,連夜包紮停當,第二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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