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掉頭上的囍冠。
還要将自己的頭發和杜鵑的頭發結起來,一并剪斷。
整個婚禮過程才算走完。
所謂結發夫妻,便是來源于此。
可現在杜鵑睡得正香,他還真有點不舍得将其匆忙喚醒。
蹑手蹑腳地舉起蠟燭,靠近囍床,準備好好看看這個即将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
也許是因為過于勞累,杜鵑的臉色很差。
但酒窩中卻始終含着一抹笑意,仿佛睡夢中也心滿意足。
隻是她的唇彩,被塗得太濃了,真當得起“嬌豔欲滴”四個字。
特别是唇角邊……
不對,程名振的手猛然抖了一下,大滴的燭淚滾落在手背上,他卻絲毫不覺得痛。
将燭火舉得更近,眼睛也幾乎貼到了杜鵑的臉上,屏住呼吸,仔細看清。
不是什麼唇膏!他扔掉蠟燭,将杜鵑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鵑子還在幸福中沉睡着,卻有一縷鮮血,順着她的嘴角緩緩地淌了下來。
“呼啦!”紅鸾帳被燭火引燃,騰起萬條火舌。
鬥大的囍字冒着縷縷青煙,在突然爆發的哀鳴聲中飄然而落!
段清、紅菱等男女喽啰正偷偷躲在新房外準備聽程名振和杜鵑的悄悄話,也好來日拿他們說笑。
猛然間聽到程名振如困獸般嘶吼,緊跟着便看見了新房内騰起了火光,大驚失色,再不顧上什麼禮法禁忌,撞開屋門,三步并作兩步沖了進來。
此刻的程名振已經七魂丢了六魂,抱着昏迷不醒的杜鵑,眼淚一顆接一顆往下掉。
自打二人相識以來,杜鵑被他氣哭了無數次,為他急哭過無數次,卻從不曾主動傷害過他,讓他為自己的原因有過半點兒煩惱。
而這一刻,仿佛所有“欠賬”都到了該歸還的時候。
除了不停的搖晃妻子的身體,不停地呼喊妻子的名字之外,素以機敏果決著稱的程名振居然些許正确的反應都做不出!
還是當過衙役的段清經驗老到,看見杜鵑鼻孔和嘴角不住的淌血,立刻明白新娘子可能是被人下了毒。
目光迅速向周圍一掃,閃身堵住門口。
“今天下午都誰在洞房裡陪新娘子了?自己站出來!老葛,你帶人圍了程家大院,誰都不準出門。
禮虎,你火速到前廳報告大當家,請他出面主持公道!”
三條命令一下,程名振的親信立刻作出響應。
校尉韓葛生沖出新房,帶領親衛去關大門。
另外一個校尉周禮虎以最快速度跑向前廳,将禍事報予大當家張金稱知曉。
還有幾個與程名振最親近的侍衛,則迅速抽出腰間橫刀,将紅菱、彩霞等一幹伺候新娘子的女兵向屋角逼去。
女兵們跟在杜鵑身後橫行慣了,何時吃過這種虧?況且以她們與杜鵑的親密程度,又怎可能下毒殺害自己的頭領。
見段清等人拎着腰刀逼來,立刻收起眼淚,拔刀相向。
一時間你喊冤枉,我罵歹毒,居然亂了個不亦樂乎。
眼看着錦字營的女兵和自己麾下的侍衛就要火并,程名振勉強從悲傷和絕望中擠出三分精神,回頭呵斥:“别吵,再吵老子把你們都活埋了給鵑子償命!六當家呢,怎麼沒人去找六當家?”
這簡直是蠻不講理了!他程名振剛才一直在哭嚎,幾時命人去請過六當家孫駝子?可這節骨眼上誰還有功夫跟一個心痛瘋了的家夥叫勁兒,立刻有侍衛答應一聲,連滾帶爬的去請孫駝子前來救命。
喝住了段清和紅菱,程名振又變得癡癡呆呆。
抱着杜鵑,輕輕放在囍床上。
伸手從床頭扯過紗簾,慢慢地替她擦拭嘴角和鼻孔中淌出來的血迹。
那黑色的血漬卻向泉水一般,擦了又湧,湧了又擦,任半壁紗簾全被潤得豔紅,卻仍是擦不幹淨!
程名振又是傷心,又是惶急,幹脆丢下紗簾,用自己的衣袖去抹。
他記得杜鵑是個非常喜歡幹淨的人,每次打完了仗,都要用清水将兵器和手臉沖了又沖,唯恐自己身上留下半點血腥氣。
如今,她雖然睡着了,卻不應該受到半分委屈。
哪怕就此一睡不醒,作為丈夫的自己也有責任讓她幹幹淨淨地離開,不留半分遺憾。
“教頭,教頭…….”看到程名振變得瘋瘋癫癫,段清等人心裡難過,走上前,喃喃地呼喚。
“滾,都給我滾出去,這是老子新房!”程名振頭也不回,伸手便推。
這一下用力頗大,段清接連退了數步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卻不敢真的奉命離開,隻能眼睜睜地看着老上司繼續發瘋,整個衣袖都被染滿了血漬,依舊片刻不停地擦個沒完。
再沒任何人敢上前打擾,程名振跪在婚床邊,悔恨無窮。
以前從來沒覺得杜鵑如此重要過,雖然二人已經有了白首之約,但程名振的大部分精力卻都放在如何演練精兵,以便将來自保上。
平素除了偶爾仗着自己讀書多,心眼活泛,“欺負”一下杜鵑這個女魔頭外,很少正正經經地陪着她說過幾次話。
總想着今後的日子長着呢,結發之後,每天都要厮守在一起,什麼話還怕說不完。
卻沒料到二人的緣分卻如此短,才剛剛開了個頭,便已經匆匆走到了結局。
想到也許杜鵑再也無法醒轉,少年人更是悲憤餘絕。
如果此刻手中有一把刀,他恨不得将老天捅出個窟窿來,問一問這昏昏沉沉的老家夥,自己到底哪點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