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百姓造反!”馮慈明心内餘火未散,冷哼一聲,說了幾句大逆不道的話。
軍帳中除了幾個汲郡太守張文琪派來幫忙的郡兵将領外,其餘都是追随他多年的心腹。
所以他也不怕被人偷偷地向朝廷高密。
又罵罵咧咧地數落了幾句,将帥案上的信拍了拍,低聲命令,“你們也看看吧,這是張賊寫給老夫的回信。
無論文理還是字迹,都比那姓楊的縣令強了一百倍!”
衆将領半信半疑,湊到帥案旁默默觀看。
乍看之下,還真的大吃一驚。
回信是以标準的右軍體書寫,翩若驚鴻,矯若遊龍,一筆一劃都透着灑脫。
能把字練到如此程度的,整個朝中也找不出幾個。
而信的内容居然完全用骈文寫就,四四六六,一氣呵成。
非但氣勢磅礴,文理通達,字字句句中還透着股子自信和正氣,仿佛他們是官軍,馮孝慈等人才是作惡多端的山賊一般。
“這是張金稱請了教書先生捉刀的吧!”鷹揚郎将趙亦達不敢相信賊軍中有如此文雅人物,想了想,撇着嘴質疑。
“你看那字的間架結構,像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所寫麼?”馮孝慈搖了搖頭,不住冷笑。
“真正的賢才全都沒有出路去當了賊,草包軟蛋卻憑着祖上的餘蔭做了地方官。
還能怪我大隋朝的境況一天不如一天麼?我早就說過,土匪不是出自山中,而是出自朝中。
可這話就是沒人聽!”
也不怪馮孝慈話裡總是充滿怨氣,近半個多月,他幾乎日日受到朝庭的責難。
開始時語氣還比較溫和,隻是催促他盡快履行職責,平定叛亂而已。
到了後來,簡直是滿紙的威脅喝斥,宣布如果他繼續在黎陽按兵不動,朝廷就要另派一位主帥來。
同時追查相關人等的消極避戰之罪。
而馮孝慈卻認為,眼下不是出擊的好時候。
張金稱氣勢洶洶,肯定是有備而來。
即便府兵們能打敗他,倒下一個張金稱,緊跟着還有王金稱、李金稱扯旗造反。
不如徐徐圖之,一面安撫百姓,梳理吏治,從根本上消滅土匪的來源,另一面将幾夥悍匪限制在固定區域地,不斷分割之,蠶食之。
最終一舉犁庭掃穴。
但河北與河西各地的告急文書雪片一般向東都送,朝廷中盡管有來護兒與蘇威兩個反複替馮孝慈辯解,也起不到太大作用。
衆口铄金,在段達、宇文述、裴蘊等人的合夥诋毀之下,到後來連很少過問政務的皇帝陛下楊廣都發了怒,命令虞世基親筆謄寫聖旨給馮孝慈,督促他速速出兵剿匪,否則将依照吐萬緒的前例處置。
大将軍吐萬緒因為長時間與流寇僵持,又不肯給朝中權臣送禮,所以被楊廣下旨處斬。
馮孝慈當然不敢步他的後塵,接到聖旨後,才不得不将剛剛恢複了元氣的府兵拉出來,追到滏山下與張金稱一決雌雄。
抱怨歸抱怨,仗還得去打。
弟兄們也希望決戰前能盡量對敵手的了解多一些,所以很認真地分析來信的筆迹。
經馮孝慈一提醒,他們還真的發現,此信的确出于一名武将之手。
單看那起筆、落筆兩處的力道,就能得出此人手臂沉穩,腕力非凡。
“想不到張賊麾下,竟有此等文武雙全人物!”輕車都尉劉克己書法方面造詣最高,第一個得出結論。
“想必這人就是程名振了!”鷹揚都尉趙亦達低聲附和。
“此賊和張金稱兩個費了這麼大力氣把咱們從黎陽引到這裡來,恐怕不隻是為了炫耀一下文采!我總覺得,恒水和漳水兩戰,賊軍都沒盡全力。
看上去損失巨大,實際上卻是在向咱們示弱!”
“的确如此。
張賊這次胃口很大!”話題轉到軍務上,馮孝慈的心情稍稍舒緩了些。
“他想拿老夫的腦袋立威,老夫就親自給他送到家門口。
現在,跟咱們文四骈六的掉書包,恐怕也不是為了炫耀,而是想把我們拖在山下,然後找機會動手罷了!”
話音剛落,郡兵校尉周文立刻上前進谏,“那老将軍何必遂了他的意!咱們的兵強馬壯,弟兄們個個都能以一當十。
早日跟他決戰便是,讓他沒機會使陰招!”
軍帳中議事諸将,随便拉出一個來都是五品以上。
像周文這種郡兵校尉,如果不是看在太守張文其幾個月來糧草供應無缺的面子,根本連門口都沒機會邁進。
見到他如此不知道長幼尊卑,一幹将領紛紛側頭,從嘴角流露出一絲兒似有若無的冷笑。
也有人性子急躁,幹脆直接質問道:“周校尉說得輕巧,賊軍居高臨下,占據地利之便。
我軍初來乍到,人困馬乏,拿什麼跟其硬拼。
弟兄們個個能以一當十的确不假。
但弟兄們也是肉做的,如果毫無把握就帶着他們上前,不是故意謀害他們麼?”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在衆人鄙視下,周文立刻面紅耳赤。
“我,我隻是覺得,不能把主動權交給賊人。
他們越想怎麼幹,咱們越要反其道而行之!”
鷹揚都尉趙亦達掃了周文一眼,不屑地追問:“那周校尉以為敵軍到底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們肯定不想現在就跟咱們厮殺!”周文向後退了半步,四下拱手,“如果諸位将軍不信,周某可以帶本部兵馬先給大夥探探路。
待周某麾下這三百弟兄全打光了,大夥再繼續商議如何進山便是!”
這話倒是帶着幾分男兒氣,不由得人不重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