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色的戰旗,土黃色的号铠。
前方的隊伍是那樣的熟悉。
在童年時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程名振曾經夢想着成為身穿黃色号铠中的一員。
在同一面戰旗下,刀劈突厥,馬踏南陳,為背後的大隋立下赫赫戰功,像懸雲台,名留青史。
可以說,他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自己帶領着另外一支隊伍,向父輩們以之為榮的大隋戰旗發起決死沖擊。
但現實就是這樣荒唐,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不得不想盡一切辦法,用盡一切手段葬送父輩們的血染榮耀,不惜任何代價。
就在他一閉眼睛的刹那,敵我雙方已經有近千人倒在了血泊中。
大隋府兵器械精良,訓練有素,弓箭手射出的破甲錐幾乎都集中在某個固定區域。
張家軍的大部分喽啰還穿着單衣,三棱形的箭簇非常輕易地邊撕開了他們的衣服、皮膚、肌肉、入體長達半尺。
中箭者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旋轉着倒了下去。
相比之下,喽啰兵們的戰績乏善可陳。
除了少數持着繳獲來的角弓的精銳,其餘弓箭手射出的羽箭盡管占據了地形和風向的雙重優勢,也散亂不堪。
大部分被官軍中的樸刀手用盾牌格落,小部分僥幸命中目标,卻僅僅是在皮甲上鑽了個洞,連重傷都沒能造成!
一輪羽箭射罷,喽啰們的士氣迅速下降。
鋒矢陣的前三分之一還在高速前沖,後三分之一卻有很多人在袍澤的屍體前放慢了腳步。
“他***,沖上去。
膽小者後者死!”陣尾督戰的三當家杜疤瘌立刻翻臉,掄起刀背一通亂抽。
後排喽啰背上吃痛,隻得硬着頭皮繼續上前玩命。
中間位置的袍澤被他們推動,整個陣型順着地形的坡度隆隆前行。
官軍的第二波羽箭卻又像冰雹般砸了下來,砸在鋒矢陣的中央,将其切成若即若離的兩段。
背後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程名振卻充耳未聞。
他甚至沒有整頓隊形,鼓舞士氣的打算,隻是裹在鋒矢陣中央靠前部分,一味地加快速度。
護在他周圍的親兵個個身經百戰。
發現主将舍生忘死,也都豁了出去,揮舞着長柄陌刀,狼一樣慘叫,“嗷嗷,嗷嗷,嗷嗷———”
“啊&hellip.啊&hellip啊啊……”幾名身受重傷的喽啰自知性命難保,舉起血淋淋的手掌,厲聲相和。
凄慘的叫聲讓所有弟兄心中一凜,同時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憤。
“啊&hellip.啊&hellip啊啊……”沖在最前方的所有喽啰都叫了起來,聲聲透着絕望。
很快,這絕望的叫聲感染了沖鋒中的每一個人,他們亦舉起簡陋的兵器,大聲回應。
“啊&hellip.啊&hellip啊啊……”沒享受過幾天好日子,活着又有什麼可留戀!倘若戰敗,大夥的腦袋少不了要被挂在城頭上,還不如奮力一搏。
“啊&hellip.啊&hellip啊啊……”既然不讓老子活,老子也不讓你們活得舒坦。
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再過二十年,天地間還會出現一條好漢。
人的情緒就是這樣,很容易受到環境的感染。
當整個軍陣的核心都抱上必死之志的時候,其餘弟兄也迅速忘記了恐懼。
羽箭的封鎖還在繼續,死亡就在身邊。
昔日的袍澤一個接一個倒下,跑動中的人卻瘋了一般,根本不想做任何停頓。
沖上去,沖上去,臨死拉一個墊背的。
沖上去,沖上去,新郎官程九爺都沖到最前方了。
誰的命比他還金貴。
古語雲,臨陣不過三矢。
指的就是在一百步左右的羽箭有殺傷力射程到兩軍相接這段距離上,防守的一方的射擊頻率。
除了極少數天才的射手和武藝精熟的大将外,一石半的角弓,能直接置敵人死地的射程最遠不會超過一百二十步。
而一百二十步的距離,高速沖擊的戰馬隻需彈六到七下手指的功夫,人的跑動速度稍慢,十五個彈指,也可以完成兩軍相接。
第三波羽箭落下,又放倒了五百多名綠林好漢。
第四波羽箭因為雙方距離過近,已經隻能采取平射,大部分被排在鋒矢陣最前方的喽啰們用盾牌隔開,少數落入陣中,殺傷力驟減。
沒等府兵們将第五支弓箭搭在弦上,鋒矢陣最前方的樸刀手突然将木盾當做暗器向前甩去。
厚重的木盾在半空中打着旋,挂着風,直接切在了前排府兵的臉上。
沒料到喽啰們居然用如此方式發起打擊,站在最前排的府兵登時被砸得暈頭轉向。
與此同時,程名振的第一道将令終于在人群中央響了起來,隐隐帶着股血腥。
“舉刀,挺矛!幹翻他們!”,他大聲呼喝,丢下插着三支雕翎的木盾,将先前單手提着的長槊穩穩地端平。
棄掉盾牌的樸刀手立刻舉起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