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步沖向已經近在咫尺的敵人。
緊跟在樸刀手身後,一路受其保護的長槊手也平端鐵槊、木矛和白蠟杆子纓槍,撒開雙腿,将跑動的速度發揮到極限。
這都是幾個月來程名振日日不斷訓練他們做的,大夥幾乎形成了本能。
一旦将兵器端起,便是勇往直前,百死而不旋踵。
“前軍,穩住!左右兩翼、斜向上前,切斷他們!”老将軍馮孝慈不慌不忙,揮動手中的令旗。
“嗚嗚——嗚嗚——嗚嗚”身邊的傳令兵立刻舉起号角,将他的命令通知到全軍。
“十”字形大陣緩緩開始移動。
即将與對方相接的前軍經曆了最初的混亂後,很快恢複了鎮定。
一直以羽箭向綠林豪傑招呼的左右兩軍丢下角弓,提起兵器,呈剪刀狀,慢慢向前迫近。
“轟!”交戰雙方毫無花巧地撞在了一起,血漿迸射。
刹那之間,府兵前軍便如遭受重錘的岩石般,碎掉了厚厚一層。
而銳利如刀的鋒矢陣列也立刻變鈍,前排勇士沖鋒速度驟然下降,後排的喽啰卻因為跑動的慣性繼續壓上來,或者将擋在路上的府兵将士捅翻。
或者被訓練有素的府兵将士砍倒。
層層疊疊的屍體倒下,地面上很快就淌滿了紅色的泥漿。
交戰雙方卻沒有一方退縮,前仆後繼,不死不休。
這是勇氣與意志的較量,這是男人之間尊嚴的較量。
後退者将終生擡不起頭來,戰死者将永遠成為英雄。
地形的效果慢慢開始顯現,借助着腳下土地的坡度,訓練和裝備遠不如對手的喽啰們居然與府兵們殺了個旗鼓相當。
前方的弟兄不斷倒下,後方的弟兄如同潮水般湧上前,一浪緊緊跟着一浪。
銳利的橫刀砍在單薄的葛布衣衫上,瞬間切開一條半尺多長的口子。
在體力即将崩潰的刹那,滿手老繭的漢子們卻忍痛從敵人的屍體上拔出短刃,狠狠地捅進對手的小腹。
兩個人同時倒下,然後彼此擁抱着在血泊中翻滾,撕打。
直到其中一方完全喪失了意識,另外一方才停止攻擊,倒在對方的屍體旁,大笑着合上雙眼。
雪花陸陸續續飄落下來,蓋住地面上的屍體,殷紅。
而那濃重的殷紅色瞬間又與白雪融為一體,彙聚成股,成溪,成河,默默地順着山坡流下。
這是人世間最凄涼的場面,也是人世間最壯烈的場面。
生命在最後時刻彙成一曲絕唱,任何樂器無法相伴,任何曲調無法比拟。
幾乎每個人都陶醉在這華麗的樂章當中,如醉如癡。
時光變得緩慢,甚至停滞不前。
過去未來,痛苦快樂,恩怨情仇,一切都顧不上再想,也懶于再想。
你所能把握的就是現在,稍有疏忽便會喪命。
毫厘之差決定生死。
手中的兵器不再沉重,身上的傷口也沒有了感覺,生澀的招數,僵硬的步伐,突然間都變得娴熟無比。
出招的動作仿佛是在跳舞,而牛頭馬面則在兩旁踏歌相伴,砍翻一個,再砍翻一個。
他們都死了,隻有你活着。
活得精彩,活得開心,活得熱烈。
活得像一團燃燒滾動的烈焰,無論誰試圖靠近,就将他燒死,燒殘,燒成一堆灰燼。
無論是誰!哪怕是父輩們過去的同僚。
哪怕那些黃色的铠甲和紅色戰旗是那樣的熟悉和親切。
在兩軍剛剛相接的刹那,程名振還稍稍閉了下眼睛,合着口中的血漿咽下心中的痛楚。
到了此刻,他卻已經完全被血腥氣所迷,被刀劍相撞聲所染,整個人瘋狂得像頭出籠的豹子。
手中的精鋼槊鋒是豹牙,腳下的包鐵戰靴是豹尾。
無論是誰敢招惹,用鋼牙咬碎他,用鐵尾打翻他。
将他的屍體踩入血泊中,塌在他的屍骸上狂笑着宣布自己的勝利。
老子隻想活着,哪怕是貧困與寒冷交加,白眼和輕蔑接踵,都認了,都可以忍。
但你們為什麼不讓老子活下去?老子不想殺人,不想害命,但你們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告訴老子善良是錯誤,寬容是罪惡。
好了,老子知道了!老子改了!老子不再做人,老子是一頭野獸。
嗜血而生,啖肉而活,在成堆的白骨當中尋找生命的快樂!
殺!
男兒當殺人。
殺!
一将功成萬骨枯!
殺!
在那屍山之上,血海當中,是老子的歸宿。
從此與牛頭馬面為伴,夜叉閻羅為伍。
既然這世道隻有殺人者才能活下去。
老子不吝于舉起刀。
殺!殺!殺!
殺!殺!殺!
注1:像懸雲台。
漢光武帝曾經在雲台上懸挂二十八位開國功臣畫像。
所以在漢代之後,唐代之前,像懸雲台是武将的最高夢想。
(唐代後改為像塑淩煙)
老将軍馮孝慈很快發現了事态的不對。
眼前這支土匪的表現和他以往交過手的各路流寇大相徑庭。
除了幾個月前被程名振小賊借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