骜地将半邊屁股斜坐到了帥案上。
“咱們的元郡守與前汲郡太守元務本乃是同族,元務本從賊,身敗名裂。
而咱們的元郡守卻絲毫沒受到波及,甚至連朝廷的懷疑都沒受到,玄成,這一點,你不覺得奇怪麼?”
汲郡太守元務本戰敗被殺,阖家老少都被抄沒為宇文家奴仆的事情,魏征去年曾經看得清清楚楚。
當時他也曾經替東主元寶藏擔心,唯恐對方受到牽連。
但事實證明,朝廷對叛亂處理得很公道。
非但沒株連到元寶藏,而且下旨褒獎了他當時恪守本分,阻擋叛賊進入武陽郡的大功。
,魏征當然也清楚,所謂與叛賊血戰之功是不存在的。
楊玄感的叛軍忙着攻打東都,根本就沒有向北發展。
當時他還很高興,覺得朝廷是為了安撫地方,所以才給每個人都記了功勞。
此刻聽魏德深舊事重提,終于明白了其中的三味,原來不是朝廷處事公道,而是郡守大人長袖善舞,把上上下下的關系都理順了,所以才能從容逃過一劫。
既然牽連進叛亂的大罪都不算罪,偶爾被賊軍所敗,當然花些力氣,也能逃脫了?想到此節,魏征忍不住陪着魏德深歎氣,“早知道這樣,我何必讓儲主簿去地方上籌集犒軍物資呢!向元郡守請一封信就是,比多少金銀都好使!”
“話不能這麼說!”魏德深輕輕搖頭,“朝廷中某些權臣,向來是買賣公平,童叟無欺。
元大人向他們求救,肯定要答應一大批錢财。
儲主簿籌集來的那些細軟,剛好可以頂這個坑!如果元郡守光求人幫忙,過後卻不給任何好處。
下一次再碰到坎兒,就沒人再肯出面幫他過關了。
”
原來,已經如此!魏征先搖了搖頭,再點點頭,無話可說。
他不知道自己該慶幸自己逃過一劫,還是該為大隋朝的吏治敗壞而感到憤怒。
地方官員不比政績,而是比誰向上頭送得禮物多。
最後這些禮物還不是都分攤到百姓頭上,弄得地方愈發民不聊生?長此下去,這大隋,還能算個朝廷麼?
“玄成老弟,不是我說你,你肚子裡的學問,隻适合盛世。
而這亂世上的事情啊,學問人品反倒沒了用處!”魏德深又拍了拍魏征的肩膀,語重心長,“我悟了半輩子,才悟出了這個道理。
放眼武陽同僚,也就是你,還能值得我說句實話!”
他用力不大,魏征卻被拍得後退了數步才重新站穩。
“嗨!”先是長聲歎氣,然後低聲讨教道:“既然如此,咱們還打黎陽做什麼,及早回轉便是,何苦讓弟兄們在雪天裡受這個罪?”
“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否則,郡守大人怎麼跟外邊使障眼法呢!”魏德深嘿嘿冷笑,“他的意思我明白,是打一仗,無論勝敗,都讓朝廷裡有個說頭。
一時失察,被流寇欺騙是過。
冒雪追殺,勇于任事是功。
到頭來功過相抵,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天下太平!”魏征苦笑連聲,上前幾步,扯下一直鋪在帥案上的輿圖,信手揉成紙團,丢到了帳篷角。
“我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了,不就是糊弄麼?明天早晨,我一定讓弟兄們打起精神,好好給咱們武陽郡長一回臉面!”
說罷,不想再為戰事費什麼心思。
徑自拉着魏德深分頭去休息。
這一覺睡得無比安心,無比喪氣,恨不得就此長眠不醒,也好過眼睜睜地看着江山沉淪,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所關心的,所為之嘔心瀝血的,一步一步地走向毀滅。
天快亮的時候,睡夢中的魏征聽見了一聲号角。
懶得搭理,他翻了個身,繼續沉睡不醒。
角聲剛起,王二毛立刻将橫刀從腰間抽出來,斜握在手中斜向下後伸開。
袁守緒、朱老根等親兵采取與主将同樣的動作,将握刀的手在身側展成燕尾形,同時用力磕打馬镫。
這是程名振手把手教出來的輕騎沖擊的姿勢,與戰馬的速度結合起來,可以方便地切開敵人的皮甲和身體。
“轟,轟,轟,轟”,五百多人,卻有一千五百多匹戰馬。
速度快得就像一陣狂風,夾着馬蹄帶起的積雪,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下卷向了前方單弱的軍營。
“嗚,嗚嗚,嗚嗚”當值的郡兵小卒拼命吹響号角,卻無法給自己和同伴壯膽,也無法召喚來更多的抵抗者。
眼見着千軍萬馬就要踏在了自己腦門上,他吓得慘嚎一聲,扔到号角,落荒而逃。
幾乎沒遭受到任何有效抵抗,王二毛等人就卷到了武陽郡兵的營牆下。
在雪地裡倉促搭建的營牆構不成任何阻攔,将馬缰繩輕輕向上一提,綠林豪傑們便連人帶馬一并從營牆上“飛”了過去。
馬蹄落、刀橫、血濺、敵軍的身體倒地。
幾個動作一次呵成,如事先排演了無數次般,不帶半分遲滞。
刀光、血光、雪光、日光,白色的雪沫和紅色的血肉交替飛濺。
擅于打順風仗的綠林豪傑們一擊得手,立刻無法遏制地将自身的攻擊力全部展現出來。
跟在王二毛的身後,他們從營牆便迅速向裡推進,砍翻擋路的敵軍,撞倒沉睡中的帳篷,用馬蹄在睡眼惺忪的對手身上毫不猶豫地踩将過去。
一波接着一波,如風暴卷過麥田,如洪流掃過荒野。
所向披靡,無物可擋。
當值的郡兵剛一交手,便作鳥獸散。
他們一散,整個武陽軍的大營立刻開了鍋。
“有賊軍!”“快跑!”“賊軍殺過來了!”從睡夢中被驚醒的士卒們根本看不清到底殺來了多少惡匪。
連靴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