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旅後退,右三旅原地堅持,中三旅上前補位!”程名振繼續發布命令,臉色冷得像頭頂的夜空。
他知道馮孝慈支持不了多久了,每一輪攻擊都會讓右武侯再衰弱一分,每一輪攻擊都會帶走十幾條性命。
官軍和義軍之間不存在憐憫,生擒活捉隻能給老将軍帶來更多的羞辱,同樣,哪天他落到這種境地,也隻有戰死一途可選。
銳士們機械的上前,将手中兵器刺出,砍出,然後在低級軍官的協調下機械地後退。
他們也不看攻擊的效果,他們無需看攻擊的效果!群狼搏獅,無論獅子是否已經倒下,野狼們的心裡總是裝滿崇敬。
對方是大隋朝十二府兵之一,名滿天下。
随便撕下一塊皮肉來都足夠他們向同僚炫耀,随便砍上一刀都足夠見證他們的綠林生涯。
與戰場蕭殺氣氛格格不入的是三當家杜疤瘌,他在剛才的混亂中挨了一刀,但隻傷及了皮肉。
此刻看到半個時辰前還追得自己想像兔子一般的右武侯瀕臨覆滅,高興得手舞足蹈,“對,就這樣。
左,左一旅,向前,向前砍他一刀。
砍,就這樣砍。
右,右三旅,别退啊,再砍兩刀就結束了。
那邊,那邊…….”
沒人聽他的叫嚣,負責重複命令的親兵們隻認程名振一個。
很快,杜疤瘌就跳得沒意思了,呵呵幹笑幾聲,用手輕扯程名振的護腿甲,“閑婿,多虧了你。
要不是你派人來接應,我今天就要歸位了!”
“慚愧!”正站在馬鞍上觀察戰場中央動向程名振向下低了低頭,輕聲回應。
他不敢居功,事實上,将右武侯困住的功勞也不是他一個人的。
在他沒來得及做出調整之前,已經陸續有三隊銳士不甘受辱,主動向右武侯發起了反擊。
他們的反擊雖然沒能遏制住右武侯的攻勢,但他們卻用自己的性命為程名振赢來了難得的準備時間。
“說啥呢!你慚愧啥啊?”杜疤瘌沒能理解程名振的意思,隻顧着向自己和女婿頭上攬功勞。
“要不是你頂了上去,今天大夥肯定栽到家了!這功勞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見,我看誰還好意思不承認?”
程名振笑了笑,繼續指揮銳士們絞殺右武侯殘部。
功勞,他不想争了。
今晚的舉動能不引來麻煩他就非常滿足。
經曆過一場背叛的人,總是對同樣的端倪非常敏感。
今晚張金稱的所作所為都非常古怪,程名振謹慎地猜測,張金稱将指揮權收走絕不是因為想要在衆人面前表現一下,更不是因為一時賭氣。
張金稱試圖在向大夥表達一個意思,在巨鹿澤裡,誰才應該最受尊重,誰才說一不二,一言九鼎。
正是這種臨時争奪指揮權的做法導緻了數千名弟兄無辜慘死。
如果不是幾隊銳士犧牲自己的性命換取了時間;如果身邊的這些銳士不是程名振一手帶出來的,沒有鼓角也能執行他的命令;如果不是他在巨鹿澤的威望足夠高的話,今晚的後果将不堪設想。
程名振沒有勇氣将今晚的戰鬥再重複一次。
更沒有勇氣與曾經救過自己性命的張金稱别苗頭。
他現在由頭到腳,都打滿了巨鹿澤的印記,如果與張金稱發生了沖突,他将會被天下人看做什麼?!
“你專心打仗,大當家那邊,有我呢!”發覺到程名振有心事,杜疤瘌笑着大包大攬。
“他就是那麼個人,想起一出是一出。
不過他跟我是多年老哥們兒了,有什麼話三言兩語就能說開!”
程名振又笑了笑,算是接納了嶽父的好意。
交情這東西值多少錢?到現在他也沒算清楚。
當年林縣令和董主簿還跟他親如一家呢!轉過臉來還不照樣試圖至他于死地?而王二毛跟他之間的交情,卻厚重到可以将性命交托,任憑别人用多少金錢也買不到。
想起王二毛,程名振心裡又是一陣抽搐。
為了殺一個馮孝慈,他把好兄弟的命搭了進去。
巨鹿澤和官府勢不兩立,馮孝慈還沒死,又來了紫骝駒魏文升、虎贲郎将王辯。
而他卻沒有第二個王二毛可以交換,沒有第二個好兄弟可以為他引開敵軍。
不遠處的絞殺還在繼續。
銳士們彼此之間的配合越來越娴熟,右武侯的抵抗越來越微弱。
輪不到上前交戰的弟兄們全都穩住陣腳,遠遠地圍城一個大圈子,舉着火把看這場殺戮表演。
郝老刀、盧方元、孫駝子等人也都轉了回來,滿臉佩服地沖着程名振挑大拇指。
一名校尉小跑着上前,在程名振的腳下抱拳施禮,“九當家,大當家問你,這是什麼陣型?”
程名振迅速低頭,看清來人是故交周禮虎。
“盤龍陣,也叫磨盤陣。
咱們巨鹿澤銳士從前訓練過的,陣圖和陣法我曾經畫在紙上交給過大當家,他手裡應該有,估計沒來得及細看!”
“噢!我估計是大當家公務繁忙忙,一時沒想起來!”周禮虎又向程名振拱了拱手,轉頭回去覆命。
跑開幾步,他又停住腳步,回轉頭,眼巴巴地看着程名振說道:“九,那個,九哥。
完後能不能教教我這招。
看上去挺好使的!”
“嗯!”程名振笑着點頭。
在館陶縣一道起事的弟兄們中間,周禮虎算是比較機靈的。
更難得的是這小子會做人,上上下下都能吃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