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會他一些東西,也能讓自己平時的事務多一個人分擔。
多一個人跟自己分享練兵和整軍的權力,張金稱那邊也會更放心。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周禮虎屁颠屁颠地跑去向張金稱彙報了。
沒等程名振根據戰場情況發出新的指令,此人又屁颠屁颠地跑回來,仰着脖子喊道:“九,九哥。
大當家問你,能不能活捉馮孝慈這老小子。
他想挖了老家夥的心肝來給王堂主祭靈!”
這是張金稱的示好方式,程名振無法拒絕。
略作猶豫,沖着身邊的傳令兵們喊道,“中七旅後退,左二旅原地結陣。
右四旅原地結陣,中三旅向前五步,結陣。
”
“中七旅後退,左二旅原地結陣。
右四旅原地結陣,中三旅向前五步,結陣。
”傳令兵們扯着嗓子将最新指令喊了出去。
正在于右武侯交手的銳士們聞令,迅速做出調整。
幾隊人馬或前或後,圍成了一個六邊形,将渾身是血的馮孝慈和最後的十幾名右武侯将士困在中央。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抱着試試看的心态,程名振繼續呐喊。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不光是傳令兵,連同戰場核心的銳士們都扯着嗓子大喊起來。
敵人能在他們的輪番攻擊下支撐這麼久,已經赢得了他們的尊重。
即便是土匪流寇,也尊重那些有本事、有骨頭的家夥。
右武侯殘部個個都是好樣的,值得大夥放棄仇恨。
聽到喊聲,僅存的右武侯殘兵們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回頭看了看自家主将,滿臉茫然。
厮殺了大半夜,他們早已經精疲力竭。
作為士卒,他們已經為大隋盡了力,此刻投降也不能算做恥辱。
況且對手能展開如此威力巨大的戰陣,本身也不能再被看做土匪流寇。
馮孝慈沒有回應,隻是默默地擦拭自己手中的鐵槊。
槊杆已經在剛才的激戰中斷了,他握在手裡的隻剩下帶着槊鋒的小半截。
即便是這僅存的半截上也布滿了傷痕,就像老将軍的身軀,随時都可能支離破碎。
“放下兵器,降者免死!”“放下兵器,降者免死!”唯恐老将軍拒絕,銳士們扯開嗓子,齊聲重複。
“放下兵器,我送你等平安回家!”郝老刀擠到銳士們中間,苦口婆心。
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
馮孝慈突然扭過頭來,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緩緩舉起鐵槊,指向程名振。
“老家夥,你找死啊?”郝老刀又急又氣,紅着臉叫嚣。
“咱們大當家很欣賞你,不會難為你的!”一片突然而來的寂靜當中,他的承諾顯得分外清晰。
馮孝慈又看了他一眼,然後緩緩向前移動。
他沒有招呼任何人與自己同行,隻是低低的發出了一聲吟唱,“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正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右武侯殘兵們突然一愣,然後眼神迅速亮了起來,比巨鹿澤群雄打起的火把還亮上十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脩我戈矛……
“與子同仇!”一個高亢的聲音加入,針一樣刺破旁觀者的耳朵。
渾身是血的馮孝慈、從頭到腳不知道有多少條傷口的姜延麟,還有最後十幾個普普通通,名字永遠不會被人記住也無所謂遺忘的右武侯士卒,互相攙扶着,向巨鹿澤銳士發起了新一輪攻擊。
他們衰弱得幾乎被輕輕一推就可能倒地,他們卻牢牢地握緊手中的刀。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脩我矛戟……”
“與子偕作!”歌聲一句比一句蒼涼,一句比一句高亢。
瘋狂的舉止,低沉而洪亮的歌聲幾乎震撼了在場所有的人,包括站在馬鞍上指揮調度全軍的程名振。
“他們瘋了,他們唱的是什麼啊?喊魂呢啊!”腳下,杜疤瘌楞楞的問,帶着幾分不解和惋惜。
程名振的身體晃了晃,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怎樣解釋才能讓杜疤瘌懂得歌聲中的奧秘。
此歌出于千餘年前的一曲古風。
但後來卻被曆代中原漢人王朝當軍歌用。
所謂袍澤一詞,便出于此。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脩我甲兵。
”
“與子偕行!”
巨鹿澤群雄面面相觑,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反擊。
隻是眼睜睜地看着,馮孝慈等人撞上前,撞上前……
在程名振幼年時候,幾乎每隔幾天他都會被父親抱到校場上,聽這首他不理解,卻能引起共鳴的戰歌。
今天,他終于聽懂了這曲古風,卻是站在歌唱者的對面。
他知道自己毀滅了什麼!
他還知道自己不毀滅對方,自己就得被毀滅。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脩我戈矛。
”
“與子同仇!”
姜延麟倒了下去!餘者繼續前行,義無反顧。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
王于興師,脩我矛戟。
”
“與子偕作!”
馮孝慈倒了下去,餘者繼續前行,義無反顧。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王于興師,脩我甲兵。
”
“與子偕行!”
最後一名右武侯士卒在槊鋒中蹒跚,踯躅,仰面而倒。
歌聲噶然而止,程名振晃了晃,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