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湯祖望的預料,在雙方心照不宣的配合下,他的巨鹿澤一行居然出奇的順利。
非但在路上沒遇到任何麻煩,跟張金稱見面時,對方那些恐吓、威逼的招數基本上也都是魏征事先預料到的,硬着頭皮挺上一挺,也就都過去了。
對于信使的鎮定,張金稱同樣感到奇怪。
即便英勇如程名振,兩年前走進他的軍帳一樣被吓得臉色煞白。
湯祖望不過是個管賬小吏,既不通武藝,也沒有經曆過什麼大場面,居然能從從容容地有問必答,顯然有些過于沉穩了。
不甘心讓對方輕易蒙混過關,也不想墜了巨鹿澤的威風,收下魏征的親筆信後,張金稱沒有立刻安排人領着湯祖望去休息,而是命其坐下,先喝盞茶潤潤嗓子。
然後又随便聊了幾句武陽郡的風土人情,待對方戒備之心放下後,猛然間幹笑了幾聲,别出心裁地問道,“既然你跟鮑兄弟這麼熟,他先前送到澤裡來的消息,都是你提供給他的吧?”
“這,這,大王怎麼問起這個來了?”湯祖望瞪着眼睛反問。
類似問題如何回答,魏征事先沒預料到,也沒替他準備好答案。
張金稱微笑不語,其他幾個寨主則先是一愣,然後立刻笑了個前仰後合。
事發突然,湯祖望沒法不露怯,支吾了幾聲,讪讪地補充,“大王說得對,鮑兄弟事先送給您的情報,的确都是小的賣給他的。
小的自幼家貧,即便入了郡守衙門,照樣沒長多少志氣……”
“我不是笑話你。
你給的消息非常及時,我一直還想謝你呢!”張金稱心情大悅,恨不能走到軍帳外大聲吆喝兩嗓子,讓衆人都來看看他如何料事如神。
“我是覺得怪,既然你肯把消息賣給鮑兄弟,想必也知道我老張的那點兒愛好。
怎麼突然變得膽子大了起來,居然敢跑到山上來送信!”
他的愛好是生吃人心肝,這一點放眼整個河北是個人都知道。
湯祖望吓得一哆嗦,手中茶水一半潑到了自家懷中,另外一半卻僵硬地端在手裡,一邊哆嗦,一邊梗着脖子嚷嚷:“兩,兩國交兵,不,不斬來使。
況且鮑兄弟眼下還在貴鄉城中,大當家如何待我,魏主簿自然如何待他。
若是我們兩個都死了,日後雙方再想做什麼交易,肯定不會有人敢出頭幫忙接引!”
“黃牙鮑做事不仔密,死了活該!”張金稱哈哈大笑,談的是殺人事,臉上卻沒有半分悲憫,“你這家夥既然收了我老張的錢,就不該替官府辦事。
既然替官府辦事,就不該收我老張的錢。
兩頭的便宜都想占,老子最煩的就是這種家夥!來啊,把他給我綁到外邊的柱子上,先洗洗幹淨,然後開腸破肚!”
幾名親衛聞聲,立即沖了進來,扯起湯祖望的胳膊便向外拖。
湯祖望吓得魂都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兩腿死死地蹭着地面,厲聲慘叫,“大王,大王不能啊!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早晚都是一刀,别婆婆媽媽的!”親兵隊正餘勇用刀柄向湯祖望腦袋後邊敲了一記,大聲斥責。
湯祖望吃痛,立刻不敢再叫了,回頭看了看餘勇,可憐巴巴地央求,“這,這,這位大大哥,一會兒,一一會兒,麻煩您動作快點。
先将我刺死了,再挖心成不?”
“放心,肯定不會讓你看到自個兒腸子!”餘勇又好氣又好笑,抿着嘴巴答應。
親衛們誰都知道張金稱肯定是吓唬人玩的,所以也不拖湯祖望走得太快。
堪堪到了軍帳門口,果然在背後傳來了二當家薛頌的聲音,“大當家暫且息怒。
這小子為人雖然不地道,但好歹也曾為咱們立國些功勞。
真的幾這樣把他給殺了,反而顯得咱們不念舊情!”
“嗯!”張金稱捋着下巴,與二當家薛頌一唱一和,“你說得也對,殺了他,傳揚出去,外邊的人不知道他是個二五仔,反倒壞了咱們的名号。
把他給我推回來,老子還有話問他!”
“遵命!”餘勇等人大喝一聲,拖着吓癱了的湯祖望再度回到中軍帳内。
張金稱命人将湯祖望按在胡凳上坐穩,然後冷笑着追問:“說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兒。
你這人一看就不像個有擔當的,怎麼敢大着膽子來下書?”
“是,是魏,魏長史強逼着小的來的!”湯祖望用手抹了把鼻涕和眼淚,帶着哭腔回答。
“我說不來,他非逼着我來。
還說您不會殺我,說不定還會給我些賞錢!大王饒我這一回,饒我這一回!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你還想有下次?”張金稱笑着追問。
“這事兒!”湯祖望又抹了把鼻涕,硬着頭皮回答,“魏長史說,魏長史說這麼大個事情,肯定雙方得商量商量。
一回不成再跑二回,總之有來有往,買賣就能做得下去!”
一句話,又把大夥全給逗樂了。
敢情武陽郡衆官吏把彼此之間互相勾結的事情當成筆買賣給做了,所以才派了這麼一名上不得台盤的活寶來。
但從嚴格角度講,這個比方也沒什麼不妥。
買賣麼?官員們賣的是尊嚴,買回去的是平安。
巨鹿澤群雄收的是錢糧,出售的是不再入侵的承諾。
天公地道,誰也沒虧了誰!
聽到周圍的笑聲,湯祖望心下稍安,一邊抹着瀑布般的汗水,一邊嘟囔,“反正,反正大王,大王如果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