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留守大人的規矩,在告急的同時,各郡士紳還主動湊齊一筆筆重禮,請求官軍早日出發。
可他們盼星星,盼月亮,沒日沒夜地苦盼了盡一個月,也沒得到東都方面的任何答複。
“這幫天殺的家夥,早晚被皇上知道,抄他們的家,滅他們的族!”地方官員和士紳們悲憤莫名,哭天搶地詛咒。
仿佛聽到了他們的詛咒聲。
又過了幾天,終于從北方傳來了有關皇帝陛下的最新消息。
大業十一年,秋,八月,乙醜,帝巡北塞。
突厥可汗始必率四十萬衆,困之于雁門。
到了這個時候,河北各郡的官吏士紳們才終于明白,東西兩都留守為什麼收了他們的禮物卻遲遲派不來救兵了。
皇上都被困在雁門了,誰還有心思再管地方上的事兒?既然朝廷沒心思管地方上的事情,張金稱、高士達、程名振等賊連續一個多月來自然是有恃無恐,為所欲為了。
可張金稱等賊從哪裡聽說的皇上被困雁門的事情,怎麼比各郡官員們消息還要靈通?他們會不會事先與突厥人串通過,裡應外合禍亂天下?如果雙方沒有勾結,怎麼動手的時間碰得這般巧?
重重疑問,令人百思不解。
但眼下對于地方官員和豪強們來說,最要緊的不是調查綠林草寇與突厥狼騎之間有沒有瓜葛。
而是如何想方設法在亂世中活下去,苟延殘喘。
張金稱殘暴好殺,兼之息怒無常。
抵抗和不抵抗他,結果都差不多。
碰上他心情不好時,親娘老子也少不得要被剖腹剜心。
碰上他心情好,也許就寬宏大度一回,打死他幾千兄弟也沒有罪責。
高士達生性貪婪,所過之處比水洗了都幹淨。
萬一被他打到了家門口,大夥就等着活活餓死吧,無論你投降也好,堅守也罷,城破後,隻要能搬得動的财物,包括門闆鐵鍋都會被摘下來運走,絕不會讓你再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相比之下,河北群賊中,遵守規矩的程名振和不愛濫殺的窦建德二人就顯得難能可貴了。
特别是前者,隻要地方官員跟他達成了協議,按期送上所需的米糧。
洺州軍決不會再上門騷擾。
甚至連其他草賊流寇的窺探也能避免,沒等對方靠近,程名振會派一哨得力人馬迎上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實在說不動勸不動了,就直接亮刀子。
通常事态沒等發展到亮刀子的階段,劫掠者也就自己知難而退了。
按照綠林道上的說法就是,各人有各人的一畝三分地,誰也别撈過界。
“要是程将軍肯登高一呼就好了!”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面對着無可奈何的命運,有些心思活絡的人忍不住偷偷地期盼。
既然朝廷失去了對河北道的控制,大夥不如撿一個相對仁慈的強者追随。
從大夥的切身利益着想,程名振和窦建德二人絕對上上之選。
但這個念頭也就是私下裡嘀咕嘀咕,永遠甭想落到實處。
首先,程、窦兩賊在河北綠林道上都屬于小字輩,窦建德頭上還有大當家高士達,知事郎王博。
至于程名振,就更提不起來了,按江湖資曆,他比窦建德還小了一輩。
即便不按資曆,隻按實力計,眼下張、高二賊各自擁衆以十萬計。
而程名振,一個多月折騰下來财貨沒少搶,麾下卻依舊是那一萬多人兒。
真的要把河北群雄排個座次,他程名振名頭雖然不小,勢力卻永遠跑不出最後五位之内。
“此子胸無大志,充其量不過一守家之奴罷了!”仔細分析之後,有心人難免會對程名振感到失望。
入秋後一個多月來,河北群雄趁着朝廷無暇他顧的機會紛紛擴充實力和地盤。
聲勢浩大如張金稱者,幾乎席卷了整個清河郡,正攜雷霆萬鈞之勢向信都郡壓去。
比張金稱折騰得稍差一些,比如高士達和窦建德,也拿下了幾乎半個平原郡和半個渤海郡。
而程名振卻像個離不開家的看門狗般,在幫助張金稱擊潰楊善會後,便帶着戰利品返回漳水西岸去了。
最近一段時間,張、高、窦、王等賊在漳水東岸往來馳騁,盡撿富庶的大縣、大集糟蹋。
而程賊回到漳水西岸後,卻隻是将狗山、紫山等小寨子和鄰近太行山,窮得連縣衙都修不起的武安縣收入了囊中。
對于近在咫尺卻無力自保的永年、邯鄲二城卻視而不見。
這種畏手畏腳的小打小鬧自然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更赢不得各地豪強們的尊敬。
人們天生喜歡将目光投向那些強者,雖然強者未必會給他們提供任何庇護。
但也有個别人,如武陽郡的長史魏征、下搏縣縣令張九藝,言談中卻愈發對程名振推崇有加。
他們以别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清楚地發現,就在張金稱轟轟烈烈橫掃清河,高士達熱熱鬧鬧為禍平原的時候,程名振所部洺州軍徹底将治下地盤連成了一個牢固的三角形。
一個角頂着巨鹿澤,一個角頂着漳水,還有一個角探向千裡太行。
永年縣和邯鄲縣雖然也被包括在這三角之地範圍内,但那兩個縣的官員,包括治所設在永年的武安郡守周過,若說跟程名振沒有暗通款曲的話,決不可能坐穩屁股下的官位。
“進可攻取汲、魏,退可入大澤深山,所謂狡兔三窟,也不過如此吧!”天下獨具慧眼者,絕不止是魏征、張九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