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過他的命。
所以他就不能在張金稱落難時再踩上一腳。
否則,他洺州軍這杆大旗上便會落下一團濃重的污點,很難吸引來更多的豪傑投靠。
而萬一某日他程名振不幸遇到挫折,麾下的将領們就可以學着他今日對待張金稱的樣子對待他,并且内心深處不會有半點愧疚。
一飲一啄,未必有天定。
但種下惡因,實有八九卻會收到同樣的果實。
這才是程名振善待張金稱的真正原因,不是為了感激,而是為了對心中某種理念的堅持與認同。
你可以笑他稚氣未脫,或者愚不可及,但你同時也無法不佩服他的執着。
這份執着不僅僅被王二毛一個人感覺到了,除夕過後的平恩城内,還有更多的人悄悄做了選擇。
他們突然發現,眼前看似簡單和平淡的生活,居然如此地令人留戀。
以前肆意縱橫的日子雖然酣暢淋漓,卻永遠換不來一夕安枕。
而天空中的炊煙和周圍的笑聲猶如一付良藥,讓人輕易地便能合上眼睛。
與其跟在大當家身後稀裡糊塗的戰死,不如在平恩縣附近找塊荒地安頓下來,重新過幾天日出時扛着鋤頭下地,日落後守着老婆孩子說笑話的日子。
九當家是個有本事且講信譽的人呢,他既然不會辜負大當家,肯定也能護得大夥周全。
懷着類似的想法,很多喽啰悄悄地離開了軍營,跑到洺州軍委任的裡正、亭長、鄉老那裡請求落籍開荒,享受和前來投奔的流民們一樣的待遇。
一些大小頭目則不忍心不告而别,借着拜年的機會到縣衙後院探望張金稱,話裡話外露出想要金盆洗手的打算。
張金稱的反應還沒遲鈍到對危險毫無察覺的地步。
但他卻遲遲沒有采取任何行動,每日隻是睡覺、閑逛,閑逛,睡覺,仿佛在盡情地享受着晚年生活。
直到六當家孫駝子實在看不過眼了,氣急敗壞地找上門來,他才勉強笑了笑,低聲回應道:“願意走的就讓他們走吧,跟了我這麼多年了,能好聚好散,也不容易!”
“大……”孫駝子沒想到張金稱突然變得如此豁達,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全都憋在了喉嚨處。
吭哧了好半天,才喃喃地補充了一句,“你要是不方便出面,我去找小九子好了。
問問他這麼幹到底是什麼意思!”
“算了!”張金稱心灰意懶地擺擺手,笑着勸阻。
“何必呢,小九子那邊夠忙的了,咱們别因為這點兒小事兒給他添亂。
養幾隻雞,種十來畝地,這種生活連我都喜歡,又何必阻攔别人。
你最近怎樣?彩号還不斷地往回送麼?”
“已經不太忙了!”孫駝子見張金稱始終不願意正面應對部屬漸漸散去的話題,隻好順着他的意思聊其他,“打敗桑顯和之後,其他兩路隋軍都吓破了膽子。
小九為人又精明得很,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所以最近跟官軍基本上沒什麼大沖突。
即便兩邊巡邏的士卒相遇,也是互相放上兩箭就拉倒。
隻要咱們不追殺到底,官府那邊也樂得不見血!”
“嗯!看樣子小九這回又把平恩縣保住了!”張金稱滿意地點點頭,并沒追究原先被告知隻有一夥隋軍來犯,現在卻突然變成了三路的破綻。
“薛老二呢,有他的消息了麼?我最近挺挂念他的!”
“沒!”孫駝子沮喪的搖頭。
自從去年冬天戰敗之後,二當家薛頌便音訊皆無。
應張金稱所托,程名振派了很多暗探四下打聽,也沒能将其給翻出來。
官府那邊沒有挂出他的人頭,也沒有傳出他在哪裡坐牢的消息。
而臨近的幾夥綠林同行也沒人聽說在哪裡曾經出現過薛二當家。
“八成是死子亂軍當中了。
他那個人,其實是個管理雜務的好手,打仗,不靈!是我,偏偏拉着他去!唉!”張金稱歎了口氣,話語間流露出幾分懊悔。
“二當家他做事謹慎,不會輕易地死掉!”孫駝子心裡也有些難過,強打着精神用一廂情願的想法安慰張金稱。
“死就死吧,人啊,早晚都有這麼一天!”張金稱卻好像沒聽見他的安慰,自顧低聲絮叨。
“老六,你最近見過老五麼,他忙什麼呢?”
“被老疤瘌抓去幫忙訓練新兵了。
那老東西,可是知道心疼女婿,什麼事情都大包大攬!”孫駝子搖了搖頭,笑着啐道。
三當家杜疤瘌變成了女兒和女婿的管家!想想此人前後的變化,張金稱就覺得好笑。
想當年在他麾下時,杜疤瘌可是個連油瓶子倒了都不肯伸手去扶的懶家夥,何曾像今天這般勤快過?“老三他那是在享受。
呵呵,咱們這些人啊,眼下就數他小日子過得滋潤!守着女兒女婿的家業,日後再抱個外孫,呵呵,呵呵!”
“滋潤個屁,本來是嶽丈,卻成了給女婿扛長活的!”孫駝子又啐了一口,酸酸地數落。
張金稱明白老兄弟說這話純是為了哄自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