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振拱手緻謝,然後親自送出帳外。
臨别瞬間,趁着他人不注意,将手指上射箭用的指套取下了一個,籠在了對方的衣袖裡,“日後若是有空,還請先生時時指點一二。
小子将不勝感謝!”
扳指本非中原之物,所以在民間流傳甚少。
但五胡之亂時,很多鮮卑貴胄都佩戴此類東西。
原本是表示不忘祖先為弓馬起家,後來就演變為純粹的裝飾品。
純金打造,上嵌各色寶石美玉。
所以能拿出手的,價值肯定都在十吊之上。
程名振指頭上的這個,是他聽聞孔德紹前來刻意準備的,當然價格更高。
孔德紹也是個識貨之人,早就被扳指上面的光澤晃花了眼睛。
如今發覺此物落在了自己的衣袖内,趕緊将手腕向上舉了舉,笑着答應:“‘指點’二字,孔某是愧不敢當的。
但你我都過地方官,有什麼治政經驗,不妨經常交流一番。
嗯,程将軍大才,能文能武。
今日曹大将軍還在天王面前誇贊過你呢。
說你乃青年人中少見的俊傑,而他手下人才匮缺,打起仗來總是力不從心…….”
說着話,他跳上坐騎,揚鞭而去。
剩下的話無需說完,程名振已經心裡透亮。
天公将軍曹旦是看上了自己,準備将自己拉到他的麾下。
但根據連日來觀察,程名振已經發現曹旦跟自己的結拜盟兄王伏寶并不屬于一個派系。
二人雖然表面上沒有發生明顯的沖突,暗中卻經常互相叫勁兒。
最明顯的例證就是,曹旦發現王伏寶兵不血刃拿下洺州後,立即不顧一切地想搶攻打清河的頭功,唯恐自己的功勞和威望落在王伏寶的後邊。
這兩位是窦建德的左膀右臂,想來窦建德也無法厚此薄彼。
但洺州營卻不應該落在曹旦之手。
抛開程名振跟王伏寶之間的結拜之義不提,光是待人的那份磊落,曹旦就照着王伏寶相去甚多。
心中打定了主意,程名振也就不再為尚未發生的事情而煩惱。
他相信隻要自己不主動開口,窦建德便不會輕易許了曹旦的請求,因為他曾經親口承諾過保持洺州營的獨立性,如果這麼快就食言而肥的話,很容易令其他前來的投奔的豪傑們擔心被随意吞并。
打江山不比做江湖總瓢把子,需找考慮的事情很多,需要權衡輕重的事情更多。
程名振期待,窦建德不會讓自己失望。
窦建德的确沒讓程名振失望。
不知道采用了什麼說辭,他很輕易地就讓曹旦放棄了将洺州營并入其麾下的想法。
但此舉并沒有讓曹旦從此對程名振心存怨恨,反之,這位碰了一鼻子灰的“曹國舅”隻要有空,肯定會往洺州營裡鑽。
第一次來是攻城失利之後,他借着跟程名振讨教戰術的名義賴了一晚上。
卻意外地發現洺州營裡的随軍郎中配備頗為齊整。
除了孫駝子與他的一幹男女弟子外,還有十幾名江湖遊醫為處理弟兄們的傷口跑前跑後。
戰場上撤下來的士兵很多便得到了妥善處理,很多人本來看着已經性命垂危,經孫駝子等人一救治,居然又活了下來。
得到這個驚喜後,他便日日不斷地往洺州營跑。
或者拜訪程名振,或者去看望受傷的弟兄。
按曹旦自己的說法,他是覺得跟程名振一見如故,所以恨不能結為異姓兄弟,像傳說中的桃園三結義那樣,吃飯睡覺都膩在一起。
按照杜鵑和程名振的私下看法,這位“國舅爺”除了對洺州營賊心不死之外,又多了一層别的想頭。
他看中了孫駝子帶出來的一位女徒弟,所以必讨其歡心而後快。
也難怪曹國舅把洺州營看進了眼睛裡。
缺醫少藥一直是綠林豪傑們共同頭疼的現狀。
每次大規模戰鬥結束,無論勝敗,真正當場戰死的還不及總死亡人數的兩成。
其餘八成亡故的弟兄,要麼是因為傷勢過重,沒有名醫在一旁料理,硬生生地拖延緻死。
要麼是因為傷口感染,把本來的輕傷變成重傷,重傷慢慢變成緻命傷,活活病死。
而醫者對殺人越貨的江湖人物往往心存輕蔑,越是名醫,越會遠離是非。
豪傑們請之請不到,掠之又無法攻破官兵把手的高城,往往隻能眼睜睜看着好兄弟們一個個地病死。
洺州軍不同于尋常草莽。
孫駝子本身就是個大國手。
程名振平素又非常注重弟兄們的傷病處理狀況,四處廣為搜羅。
久而久之,竟在軍中積攢出了一大批信得過的傷患醫生。
這些人中有的是被王二毛、段清等從四處劫持來的,有的是喜歡平恩三縣日子安穩,自己主動送貨上門的。
還有一些人,占醫者隊伍的七成以上,是孫駝子的嫡傳、再傳弟子,雖然未必能完全繼承老先生的衣缽,處理起簡單的箭傷、刀上、石傷、火毒卻是駕輕就熟。
自打窦家軍開始圍攻清河第一天起,各營豪傑便充分體會到了窦建德安排洺州營統一收攏傷患的好處。
以往麾下弟兄們受了傷,能否再痊愈歸隊,基本上全憑個人的體質運氣硬扛。
而現在,經孫駝子等人“妙手”一忙活,活下來的保障至少上升到了七成。
無論官軍還是綠林,老兵總是最金貴的。
他們是一支隊伍能否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