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豆子崗到今天,總計不過數月時間。
能在河北南部站穩腳跟已經不易,短時間内根本沒指望跟其他勢力相提并論。
且不說李密和李淵,即便是羅藝,如果不是被李仲堅的遺孀拖在了易縣,恐怕早就打到我的家門口了!”
宋正本先是點點頭,然後又喟然搖頭。
窦建德是個很有大局觀的人,他對外界各方勢力的評價非常中肯。
比起周圍各大勢力,窦家軍隻能算個後起之秀。
并且所以能崛起還全靠了各方勢力暫且顧不上河北南部的這個空擋。
如果現在周邊任何一支實力将觸角伸過來,窦家軍憑着對地形的熟悉能和對方周旋,卻未必輕易便占據了上風。
而對于楊公卿等人來說,依附于任何強者都是一樣。
投奔實力最大的一支隊伍,幾乎是他們的本能選擇。
也隻有這樣,他們才能保證自己和麾下那些死黨的最大利益。
“唉!真是難為先生了!”窦建德想了好一會,輕聲長歎。
“窦某出身寒微,祖上七杆子戳不着,八杆子打不上一個血脈高貴的,無法在這方面跟李淵、李仲堅這些人比。
偏偏又不信天命,不敬鬼神。
對付幾個貌合神離江湖同道,又下不去狠手……”
“這其實是主公的難得之處!”宋正本連忙出言打斷。
“主公這樣是真性情,不似其他人那樣,總是笑裡藏刀。
讓人一看到他,立刻想把手放在刀柄上戒備。
如果主公實在不想裝神弄鬼,又于短時間内無法改變現實,在人心上努力也可。
隻是那樣耗費時日最長,見效緩慢!”
“我早聽人說過,關山險固,不如人心向之。
”窦建德非常痛快地答應。
“屯田墾荒,修繕溝渠,打通道路等事,待拿下武陽郡之後便可以着手執行。
你那方案,讓孔先生和程将軍酌情補充,最後給我看一眼就行。
需要的錢糧物資,我盡力去籌集。
這是長遠之計,任何借口都耽擱不得!”
“屬下遵命!”宋正本略略躬身,臉色依舊有些不甘。
窦建德在軍帳中踱行了數步,猛然像很大決心般站定,回頭說道:“天、地、人三項,光占一項恐怕不牢靠。
算了,如果能找到什麼圖谶,吉兆之類的,你派人找找也罷。
咱們自己不需要相信,但便宜也不能都讓别人全占了!”
“主公之言有理!”宋正本大笑着回應,“我立刻找人做此事,保證做得證據确鑿!”。
終于能勸動窦建德改變主意一回,他心裡非常高興。
憑着天命和人心兩條手段,雖然未必就能讓楊公卿等人就此馴服,至少能在短時間内,使得他們不敢輕易生背離之念。
“虧得先生堅持!”窦建德非常懂得如何鼓勵屬下,“有你為納言,伏寶為上将,咱們幾個必然能打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來。
至于楊公卿他們,跟着我一天,隻要不過分違背軍紀,不過分禍害百姓,我自然不會虧待他們。
哪天想走了,我也跟他們好聚好散。
絕不會輕易再像當年一樣,做那種讓旁人看笑話的蠢事!其實他們幾個,隻會到處流竄,打家劫舍。
既不懂兵法,又不懂得怎樣治理地方。
走到哪恐怕都是無本之萍,還不如踏實地跟着我!”
這話,聽上去也非常切合實際。
宋正本笑着點頭,非常贊同窦建德的分析。
猛然間,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心裡猛然打了個突,脊背瞬間僵直。
窦建德表面看上去雖然大大咧咧,卻是個粗中有細之人,看見宋正本表情有異,立即發覺自己剛才說的話非常容易被曲解。
有心替自己解釋幾句,又唯恐越描越黑,正煩躁間,大帳門被呼啦一下推開,窦紅線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哥,你……”少女的話音中,帶着一股固有的嬌憨,聽起來就令人愛憐。
無奈她來的十分不是時候。
沒等一句話說完,窦建德立刻劈頭蓋臉地斥責道:“什麼事情這麼急?連通報一聲都不懂麼?這裡是中軍大帳,不是咱們家後院!自己人都不知道守規矩,你讓我還有什麼臉說别人!”
“哥……”窦紅線被吓了一跳,遲疑着回應。
窦家當年被官府滅門,活下來的隻有兩兄妹外加一個小孩子。
所以彼此之間将親情看得極深,從沒試圖互相傷害過。
猛然間被哥哥當着外人的面呵斥,她一時無法适應,雙目中頓時噙滿了淚水。
“都快被你氣死了。
多大的人了,還這麼蠍蠍螫螫的。
”窦建德的心倏地一軟,說話的語氣緊跟着緩和了下來。
“我正在跟宋先生商讨重要的事情,你要是沒什麼急事,就到偏帳等我一等。
去,自己讓人弄點吃的,順帶着把臉也洗洗!”
窦紅線點點頭,默默地離開了。
望着自家妹妹瞬間耷拉下去的腦袋,窦建德心裡愈發不落忍。
勉強咧着嘴笑了笑,回頭跟宋正本問道:“咱們剛才說到哪裡了?這孩子,真的是被我給慣壞了。
一點規矩都不懂!”
“屬下也忘記了剛才說到了哪裡!”宋正本搖搖頭,給了窦建德一個理解的笑容。
“好像是馭下之道吧?主公見解其實沒錯。
隻是要因人而異,并且凡事還要像主公當日所說,不能急于求成!”
“先生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