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劍拔弩張的危機在半個時辰之内化于無形,速度之快,不僅令博望營的喽啰們摸不到頭腦,就連向來對自家教頭無比信任的茗洲營将士,也都一個個大眼瞪小眼。
王德仁走了,被教頭幾句話給走了!仗不打了,非但不打,連退回給教頭的禮物,王德仁那厮也厚着臉皮又收了回去。
非但把禮物收了回去,臨走前王德仁還慷慨了一次,主動留下了二十匹戰馬。
非但慷慨,并且恭敬有加,仿佛程明振昨夜幫了博望山大忙一般!
奇怪了,奇怪了,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茗洲營上下看得稀裡糊塗,誰也不知道王德仁今天吃醋了什麼藥?更為糊塗的是那些本來屬于王德仁麾下,昨夜犯了錯又畏罪托庇于茗洲營的大小喽啰們。
當他們看到追兵的時候,本以為自家的小命定然難保了。
誰料王德仁非但沒有上前跟程名振讨要,甚至連他們這些叛逃者的歸屬問都沒問。
仿佛他們從來在博望山大營沒存在過,走了也就走了,如同草尖朝露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這種被人忽略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雖然引得王大當家的關注,未必是什麼好事,并且可能給大家帶來更多的危險。
望着曾經的袍澤們遠去的背影,大夥想追不敢追,想喊不敢喊,一時間猶如迷失了回家道路的孩子般,憂傷而孤獨。
如果換做平時,程名振肯定已經發現了喽啰們的情緒波動,并會采取各種辦法安撫。
可今天他的心情好像也不太好。
自從送走了王德仁後便低頭不語,吃飯的時候也是有一口沒一口,食不知味。
王二毛見好朋友情緒不高,笑着走過來,遞給他一根剛烤熟的肉幹,笑着問道:“怎麼了?後悔沒殺王德仁那厮了?昨夜如果殺了他,咱們想必也難以脫身!”
“不是!”程名振苦笑着搖了搖頭,接過肉幹,惡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我在想王德仁在酒桌上曾經起的幾個消息。
李淵借了突厥的兵,劉武周和薛舉兩人也接受了阿史那家族的封号!”
“争天下麼?幾曾想過手段?!”想了想,也跟着搖頭歎氣。
“甯可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古往今來,大英雄大豪傑不是都如此麼?”
程名振沒接茬,隻是一味地苦笑着歎氣。
不知道為什麼,隻要一提起李淵等人借突厥勢力南下的消息,他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也許是幼時被父親抱在懷中,對着大隋府兵戰旗所打下的烙印吧。
即便做了強盜,骨子裡他還認為自己是隋人。
雖然當年灌輸他這一概念的父親此時十有**已經死在背面長城的某座烽火台上。
“你慢慢吃,我去看看那些新入夥的弟兄!”王二毛見自己開解不了程名振,索性不再啰嗦。
人生中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呢,哪有事事都順心的。
忍一忍,也就算了。
日子還得繼續,人怎麼也沒法跟命運鬥。
博望山下來的喽啰們在昨夜已經見識過王二毛的勇悍,此刻看到他笑呵呵地向自己走來,趕緊将手中飯碗放下,起身施禮。
“麻利的吃飯,吃完了飯好繼續趕路,從這兒道茗洲還好遠呢。
不抓緊點時間,身上的幹糧肯定不夠吃!”王二毛擺擺手,大聲動員。
衆喽啰沒想到他過來就是這樣一句話,楞了楞,無所适從。
王二毛又咧着嘴巴笑了笑,将聲音提高了幾分道:“吃飯,吃飯。
别愣着,免得涼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吃完了飯,如果誰想回博望山,盡管收拾家什離開。
不想回博望山的,到了平恩,每人分三十畝地,踏踏實實過日子去!”
他所在的邯鄲縣今年剛剛開始屯田,糧食和勞動力缺口都十分巨大。
如今打通了從黎陽倉向北運送糧食的通道,眼前的困難就解決了一半。
因此,剩下一半勞動力的問題就擺在了桌面上。
歸附者們不知道王二毛打的是把他們拐帶回家當農民的主意,聽到有三十畝地好分,對博望營的僅剩一點兒留戀登時消散。
圍攏上前,壯着膽子問道:“王将軍話可做得真?即便我們這些新來之人,也能分到三十畝地麼?”
“新來的人就不是人了?”王二毛笑呵呵地反問,“你們可以打聽打聽,在我們茗洲營這疙瘩,即便是叫花子千裡迢迢地跑來了,隻要他到衙門口挂個号,也能分到一塊土地。
當然了,這三十畝不盡是方便上水的好田。
有用的人和沒用的人,待遇絕對不能一樣!”
衆喽啰聽罷,心中的熱情更高,圍着王二毛,繼續問道:“那什麼樣的人才算有用,什麼樣的人算沒用呢?王将軍能不能給我們道道!“
“像你這樣,能會道,還有幾分膽氣的,就叫有用!”王二毛指着距離自己最近,一直帶頭問話的一名喽啰,笑着打趣。
“如果平時三棍子敲不出一個響屁來,賊人打到家門口了還不知道反抗,這樣的人就是沒用。
不是老子看不上他,你就是給他塊金磚,轉頭也得被别人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