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軍議結束,程名振都沒猜透李仲堅的打算。
這個聲名赫赫的對手就像一隻蒼鷹,高飛于天,令人看不清他的行迹。
但窦建德的軍令以下,洺州營隻能不折不扣地執行。
護送一批糧草辎重,尾随在大軍之後,緩緩向易縣進發。
王伏寶是在一個多月前閃電般殺到了易縣城下的,因為所部以騎兵居多,所以易縣遲遲沒能攻下。
窦建德帶着主力再圍攏上去,以十餘萬大軍攻打一個彈丸之地,想必也是舉手之間的事情。
洺州營人少,攻堅戰派不上用場,所以隻能負責保護大軍的辎重。
十幾萬人的吃喝在官道上迤逦北運,前後拖開足有五、六裡,看上去俨然一條匍匐而的巨龍。
蔚為壯觀。
雄闊海、王飛等人就騎在這條巨龍的背上,一邊整饬隊伍秩序,一邊左顧右盼。
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警戒辎重隊的安全,但偶爾一瞥間,卻是深深地為周圍風景而迷醉。
此處已經是博陵六郡的腹地,多年沒受戰亂波及,博陵郡的民間遠比其他地方繁華。
雖然百姓們聽到兵訊,都躲到山裡邊避難去了。
但剛收割過的田野,整理的溝渠,還有田埂之間一排排用來标記界限的楊柳,無不透出世外桃源的味道。
這裡的樹幹檐罕見的不是焦黑色,土地出奇地平整。
齊踝高的谷茬子之間,偶爾有大腹便便的倉鼠被驚起,翻滾着逃出老遠去,然後瞪圓烏黑的眼睛回首四顧,看誰攪亂了它的秋夢。
成群的鳥雀緊跟着飛起來,呼啦啦掠過人的頭頂,遮斷頭上的長天。
當看到身子底下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裝扮的時候,小家夥們又驚又怒,吱吱喳喳,叫嚷不停。
“老窦這仗打的?”伍天錫在隊伍前回首,輕輕長歎。
“嗨!即便把地盤搶到手,人心也得不到。
沒個三年五載的光景,這幾個郡有沒有一個樣!”
“不一樣,大大削弱了李家吧!”段清跟在他身邊,低聲反駁。
對于眼前這仗,他也覺得索然無味。
功勞怎麼着也輪不到洺州營頭上,麻煩還有一大堆。
押運糧草的活看起來輕松,可不到三千人護送着這麼多糧車,每輛車跟前都站不上一個人。
有夥子強盜沖上前,就夠大夥喝一壺的。
你還甭說,越怕什麼,還真就來什麼。
段清的頭還沒等扭回來,遠處已經傳來了馬蹄聲。
幾個分散在外圍警戒的斥候不顧被谷茬傷了馬蹄,風風火火地跑向隊伍。
一邊跑,一邊揮舞信号旗。
“敵襲,敵襲,七裡之外,騎兵,數量不清!”
“整隊,輛車在外,人在内。
”伍天錫毫不猶豫,立刻下達準備迎戰的命令。
亂哄哄的運糧隊立刻成了一鍋粥。
被征調來推車的百姓們将糧車往地上一放,撒腿就逃。
雄闊海接連打翻了十幾個人都阻攔不住,跺了跺腳,隻好作罷了。
“整隊,把糧車擺成圓陣,用水打濕,固守待援。
”程名振的經驗十分老到,發覺事态不妙,立刻放棄一切幻想,幫助伍天錫調整部署。
好在斥候們分散得足夠遠,彼此之間又有專門的一套信号聯絡,因此情報傳遞得非常及時。
待來襲敵軍靠近,糧車已經歸攏就位。
匆匆地擺成了一個葫蘆型,雖然看上去醜陋了些,卻也易守難攻。
“弓箭手,射住陣腳。
長槊手和陌刀手壓上,布拒馬陣!”大敵當前,程名振又接過指揮權,急聲命令。
伍天錫和雄闊海兩個答應一聲,各帶本部兵馬搶到糧車之後,将長槊和陌刀前端斜伸,後端重重地插入泥土内。
丈八尺長的槊杆和九尺長的陌刀依靠西側的輛車為支架,組成兩重鋼鐵叢林。
敵軍來使甚快,轉眼間已經殺到陣前二百步。
車隊的洺州營弓箭手立刻彎弓搭箭,向上抛射,在自家陣前一百步左右處下起一陣箭雨。
這種射法,與其說是在拒敵,不如說是在示威。
來襲敵将見狀,忍不住驚詫地“咦”了一聲,匆匆帶住坐騎。
身後的千餘騎手也随随即迅速帶住馬頭,以将領為鋒,整整齊齊排成了一道利刃。
“好騎術!”雖然身為敵方,伍天錫也忍不住為對方騎兵的娴熟馬術叫了聲好。
對面的将領對洺州營能如此迅速擺開陣勢也是甚為欽佩,帶了帶坐騎,向前小跑了幾步,停在弓箭手的有效殺傷範圍之外,大聲喊道:“哪位将軍領兵到訪,可否出陣一見?”
“平恩程名振途徑寶地。
多有打擾。
”程名振跳上一輛糧車,沖着陣外輕輕拱手。
“不知對面是哪位将軍,好俊的騎術!”
“北海張江!”對面的将領抱拳還禮,“久仰程将軍大名,今日一晤,真乃平生之幸!”
“程某心中,對張将軍也是仰慕得很呢。
”程名振哈哈大笑,絲毫不以對方的突然出現為意。
聽到自家主将如此鎮定,弟兄們慌亂的心情也稍稍平複起來,透過長槊和陌刀的縫隙,細細打量來襲之敵。
隻見這夥敵軍人數大約一千上下,還不及守衛糧草的洺州子弟一半多。
但每個人都身披輕甲,手持大隋官軍制式橫刀,胯下坐騎膘肥體壯,腰部高度足有六尺開外,一看就是來自塞上的良駒。
如此一支武裝的牙齒的輕甲騎兵,人數雖然少,也不是洺州營能硬碰得起的。
且不說對方訓練有素,甲胄堅實。
就算他們裝備與洺州營相當,一旦沖進辎重隊中,也會讓洺州營手忙腳亂。
那些臨時灑上水的糧包僅僅是表面一層被打濕,内部根本抗不住火。
如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