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四章 九歲的老師

首頁
    “三面紅旗”迎風招展、全國天天載歌載舞歡慶豐收、準備三五年趕超英美的“盛世”時期,我印象最深的卻是挨餓!至今還說不清“三年困難時期”指的是哪三年。

    我們這個小鎮從“大躍進”進入高潮的時候每個人就已經開始挨餓了,第二年街道上有時可以看到餓死者的屍體。

    有一天早晨天還沒亮我要去學校“早自修”,走在街道上被什麼東西絆倒,一摸冷冰冰的,竟然是一具屍體!吓得我連滾帶爬地沖到學校,半個小時都說不出話來。

     大食堂辦不下去了,居民們恢複以前的做法,憑糧證到糧站買米,自己在家裡煮飯吃。

    鎮上唯一的一間糧站就在離我們家不遠的地方,每月月底30号或者31号,糧站門口從一大清早就有上千人去排隊,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居民們可以提早一天買到下個月的口糧——這“口糧”本來都是大米,也可以買面粉,但現在變成一半是大米,一半是番薯幹。

    大米是存放在倉庫裡幾年的已經變了顔色的米,而番薯幹全部發黴,很難吃,也要強迫自己吃,不吃就會餓死。

    菜館和小食堂賣飯菜的時候,“飯”是一定要交糧票的,沒有糧票你有多少錢也吃不到糧食。

    而“飯”不一定是米飯,經常要配發黴的番薯幹。

    有人把米飯吃了,番薯幹實在咽不下去留在飯碗裡,還會挨罵,說是“糟蹋糧食”。

     有一天我在糧站附近撿到一張糧票,票額是“1市斤”,拿到家裡,全家人高興了好幾天。

    聽大人們說,如果要出門,就要拿着“米證”去糧站換地方糧票,出省還得用地方糧票換全國通用糧票,黑市上全國糧票比地方糧票每斤貴幾分錢。

    原來每個月還供應幾塊豆腐和幾兩豬肉,現在都取消供應了。

     黑市上還有不用米證或者糧票就可以買到的大米,每斤價格比糧站的高幾毛錢,叫做“黑市米”或者“高價米”。

    “困難時期”的時候,每一斤大米漲到兩三塊錢,豬肉每斤十幾塊錢——我們從來不曾買過,所以價格也不太清楚。

     我的父母由副業隊安排去糖廠當季節工,有一次帶回來幾個雪白的饅頭,我高興得馬上抓過來一個啃了一口,卻滿嘴是渣,咽不下去,父親告訴我這是用蔗渣做的饅頭,是糖廠“最新的科技成果”。

     暑假到了,我和幾個同學去附近的農地裡“搜集”各種農作物自然掉下的葉子,回到家裡把葉子切碎,加點從食品廠的垃圾堆裡撿來的還可以吃的東西揉壓成團,放在臉盆裡蒸煮,成了比糖廠的“最新産品”好得多的各種食物,每一次同學們都吃的津津有味,但有時候吃了以後全部拉肚子拉得一塌糊塗。

     伯父留在我們家裡的孩子——老二鄂從小喜歡畫畫,更喜歡雜耍,就是不太喜歡讀書,小學畢業後就自己找到附近的一個農場當臨時工了。

    他對祖母非常孝順,經常在下班後到農場一條小溪裡捕撈小魚小蝦連夜回家煮給祖母吃。

    我們聞到魚香味躲在被窩裡流口水不敢出聲。

     後來小魚小蝦好像都絕種了,鄂有一次看到街道上一隻凍得瑟瑟發抖的老鼠,把它活捉回來殺了給大家打牙祭,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管這老鼠是凍的還是被人毒殺的。

     伯父婉轉地從鄂在香港的一個表姐寄來一桶豬油,幾件舊衣服,還有一大瓶酵母片。

    我們不懂得酵母片是治療消化不良的藥品,吃完以後餓得更加難受不堪。

    鄰居們隻要有僑港澳關系的也都是這樣,可能香港人認為酵母片富含蛋白質,可以當糧食吃吧。

     我的祖母餓得“水腫”(浮腫)還要請醫生來檢查開證明才拿到一張“供應一斤(500克)米糠粉”的條子,當時聽說米糠粉可以“治療水腫病”,我拿着這張條子到“大食堂”排隊購買,從星期六下午3點排到第二天上午10點才買到——現在講給孩子們聽,沒有人會相信。

     祖母終于還是餓死了!米糠粉并沒能救她的命!我的外祖母、大舅父也先後餓死。

     古鎮是一個相當完整的小社會,據說姓氏就有一百多個,“百家姓”幾乎全部占盡。

    各種“人才”也是應有盡有,三教九流一樣都不缺,包括婚喪喜慶需要的各種“人物”,比如辦理喪事需要給死者穿戴化妝、屍體入殓、擡棺材、儀仗隊、挖墓穴、進棺、填土等等這些平常人不願意做而又必須有人做的活都不成問題,當然,有錢人還會請和尚或道士來給死者念念經、做做“功德”,打打“鬼城”,小孩子最喜歡湊這種“熱鬧”,但這幾年都看不到了——人一死就草草埋葬,棺材也不用了,用死人睡過的草席一卷,叫兩個“土工”擡到山上,随便挖個坑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