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有這些傳說,十三個姓王的村子成了那個“以階級鬥争為綱”時代的一個“特區”,這裡本來就是僑鄉,幾乎家家戶戶都有“海外關系”,經濟條件較好,外地帶有各種手藝、技術的人們紛紛來這裡開辦小作坊、小店面謀生,各顯神通,比其它地方熱鬧多了。
這些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平均智商比一般人高了許多,喜歡談政治,談時事,但又都明哲保身,不介入與自己無關的任何活動。
我喜歡下中國象棋,原來到處找不到“高手”,在這裡卻如魚得水,經常有“棋逢對手”下得天昏地暗的機會。
我的棋友有木匠、鐵匠、石匠、理發匠、牙科醫生、藥店老闆、中學校長、建築師、會計師,還有東興村的一個老保長,可以算“三教九流”都有了。
棋友們互相之間有一種無緣無故的“信任感”,可以講自己的過去,也可以盡情暴露喜樂哀愁,可以分享各地聽到的傳言、小道消息,如同現在“微信”裡的“朋友圈”一樣。
老木匠王元木是個多面手,不但木工活做得好,還會擺弄各種樂器,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他組織了一個小樂隊,加上幾個會唱“南音”的青年,俨然一支南音小分隊。
附近人家有什麼婚喪喜慶活動,他們都會主動去湊熱鬧——這裡有一個風俗習慣:新娘子一定要學會唱幾首南音歌曲,否則不能出嫁:鬧洞房時會出醜。
我覺得很有趣,跟他們玩過幾回,竟然也學會了“因送哥嫂”、“為伊割”、“山險峻”、“三千兩金”等幾首南曲,而且還看懂了古代的曲譜。
王元木給我講他小時候學做生意的故事: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傻傻的就去布行找老闆說:“我要做賣布生意。
”老闆跟他非親非故,也不熟,卻當場就賒給他一擔不同的布料讓他挑到鄉下走街串巷叫賣,賣完了他把錢如數交給老闆。
老闆很高興,後來他要多少布老闆都給,甚至鼓勵他自己開一個小布店,他也成了一個小老闆。
解放以後“公私合營”把他趕走,他隻好去學當木匠了。
小鐵匠鄭斌也經常同我們對弈,但他喜歡悔棋,每走錯一步他就賴着對方要“悔”,有人不喜歡他這種“棋風”,我卻不計較,随他悔多少次都可以,但我自己從來不悔棋。
老保長王家楫的故事最有趣,我們都很喜歡聽他講那過去的事情,有一次我對他開玩笑說“民國時代當官的現在都被槍斃了,你怎麼還能獨善其身?”
家楫說:“我的官太小,還輪不到被槍斃。
保長被槍斃的當然也不少,都是因為‘抓壯丁’有民怨才會死。
”
我說:“那你怎麼‘抓壯丁’呢?”
“我那‘保長’是被迫當的,每一次抓壯丁我都拖着不辦,直到上頭來要人我就把自己送上去當壯丁,保長人家當然不要,年紀也大了些,放回來後我就跟大家商量,全村集資買個乞丐、流浪者或者小混混交上去抵賬。
”
難怪電影裡面“國軍”都那麼差勁!但王家枚的故事卻讓我對“國軍”又有新的看法了。
王家枚曾經當過國軍連長、也當過共軍連長,我問他是怎麼當上連長的,他講了一個故事:“衡陽保衛戰還沒有打響的時候,我當排長,有一天全排人員在湘江中的一個沙灘上訓練,傍晚就在我們集隊準備回去吃飯的時候,有一個士兵指着不遠處一頭小黑山羊說可能是老百姓放羊回家時丢失的——要知道在湖南黑山羊可是寶物,老百姓公認最補的補品!我不吭聲,當晚連長、我還有幾個班長每人都享受到到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
第二天早上營部來人說是有老百姓舉報丢了羊,團長發火了,正在查。
我們都緊張地聚集在連長辦公室樓下聽候連長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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