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告訴我黃丹萍的爸爸調動到縣二中教英語,他們全家租借在中學外面一個農戶家裡。
又聽說丹萍已經嫁給一個香港的闊佬,那闊佬是個吃喝玩樂嫖賭飲五毒俱全的家夥,結婚不到一個月就露出真面目,每次喝了酒或者賭輸了錢就回家打丹萍出氣,丹萍有幾次自殺未遂,每一次都被人搶救過來了。
我連夜去到黃家,先到黃老師的房間裡向黃老師道歉:“老師,我非常對不起您,寫了您的大字報,給您帶來災難了。
”
黃老師說:“有這回事嗎?我怎麼不知道呢?”
也許老師真的忘記了,也許他故意不提這事,但我還是要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忏悔,不管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應該寫您的大字報。
”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不要再提了。
”
我稍稍放心,就問師母:“丹萍呢?”
師母說:“她剛好也在。
最近情緒很不好,你去勸勸她吧。
”
我到丹萍的卧室裡,看到她顯得很憔悴,臉色蒼白,我搜腸刮肚地想找些話同她聊聊,卻好幾次張口了還是說不出來。
丹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看得我心發慌。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靜靜地坐了很久,最後我終于鼓起勇氣說:“我走了,你保重!”
丹萍嘴巴動了一下,又抛下一句:“我恨你!”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丹萍。
國人相信天人合一,認為自然界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是偶然的,早在幾年前就有人斷言:中國的**運動始于地震——1966年的邢台地震,“也将終結于地震”。
果然不假——唐山地震的第二天侯“司令”說他昨夜偷聽“美國之音”,說是那位**的發動者在地震時由于“受到驚吓”,在“極度的恐懼”下嗚呼哀哉死了,中央政治局開緊急會議決定暫不公開,待地震事情辦妥了再公布。
于是我們眼巴巴地看着報紙上報道唐山地震的每一次“進展”,有一天看到《人民日報》第一版的大标題是“唐山人民依靠戰無不勝的毛澤東思想奪取抗震救災的偉大順利!”侯說,快了快了。
又過了幾天,電台裡響起哀樂,我們馬上斷定“美國之音”的預言應驗了!
在全國“哀悼”期間,我同陳麗到廈門,路過泉州時,在大街上一群小混混穿着黑衣服,帶着黑袖章,隻要見到長得比較漂亮的女孩子就上前去,指責她們“為什麼不帶黑袖章?”“為什麼不穿黑衣服?”“為什麼胸前沒有小白花?”“為什麼還有心思逛街?”等等,乘機調戲、侮辱女孩子,那些女孩子被他們吓得哭了。
我很氣憤,說:“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這樣無法無天!”
陳麗勸我算了,不理他們。
因為陳麗,也因為要趕時間去乘車,否則那天肯定要“出事”。
我不想參加任何“悼念”活動,就躲到一個偏僻的農村,但還是看到“貧下中農”們被集中到大隊部,“嗚嗚嗚”地哭個不停,好像真死了老爹一樣。
我問一個老農:“你們真的那麼傷心嗎?”
老農答道:“哭一哭工分照拿,省下多少體力,為什麼不要呢?”
說實話,我真想邀三兩個知己到哪裡喝酒去,但沒有人“響應”。
毛走了,可是鄧還沒有“上來”,街道上還是貼着“批鄧反擊翻案風”等标語。
我們都知道這僅僅是“過渡時期”,“該來的總會來的”,靜靜地等待着機會。
陳一分被調到樂東公社當黨委書記,誰知樂東公社的知青們早已探聽到他的劣迹,在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借故在路上把他揍了一頓,又帶到樂西大隊批鬥一番,說他是“陳伯達的殘渣餘孽”。
陳懷疑這事同我們在觀僑公社辦化工廠有關,也懷疑到我頭上來,就在縣裡(他幾乎不敢下去公社當他的黨委書記了)到處散布我辦“地下黑工廠”的事,沒想到這倒“成全”了我——
康梅公社辦了一個化工廠生産肥皂,技術不過關,請我去當技術顧問,我帶着三弟去了幾趟,幫他們解決了設備、原料等難題——我提出可以用精制後的“地溝油”和石蠟氧化得到的合成脂肪酸作主要原料生産優質的洗衣皂,又培訓了幾個化驗員,化工廠很快就轟轟烈烈地幹起來了,三弟留在廠裡替我當了技術員;
紅來食品廠每年需要大量的饴糖、葡萄糖漿和果葡糖漿,經常買不到,請我去幫他們“想想辦法”,我很小的時候就吃過外祖母自己做的麥芽糖,我媽媽也會做,隻是長期以來家裡經常窮得沒米下鍋,到最近生活稍稍改善偶爾才做一點吃,我詳細看我媽媽怎麼用傳統的方法制作麥芽糖,覺得用糯米做太浪費了,改用這裡大量出産的價格相當便宜的木薯幹作原料,又用澱粉酶和麥皮代替大麥芽做催化劑水解生産,取得成功,而生産成本大大下降。
于是我帶着五弟住進食品廠裡,再做了幾個實驗,籌建了一個車間生産各種水解糖,起初隻是食品廠裡自己生産使用,後來生産量大到使用不完,幹脆擴大生産作為幾個“新産品”出售銷到全國各地去,五弟也成了食品廠的技術人員;
興南大隊派了一個“隊委”陳星來請我去幫他們“辦個化工廠”,這陳星本來就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