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佳人,兩廂情悅。兩人婚後不久便迎來了全中國的大解放,農民當了自己的家,翻身做主人了。未過多久,轟轟烈烈的土地革命也如火如荼的開展了起來,王文鼎當時已年過半百了,還第一個積極地站出來當了土改會的頭頭,整天忙于張羅着給勞苦大衆劃分土地的光榮事業。那時候講究聯合鬧革命,蒲城縣和大荔縣的土改委員會時不時就碰個頭,合計一下分土地、抓生産的大事。有時候王文鼎忙到天黑,就索性住在女兒家裡,女婿蘇辰星一直想給嶽父搭把手,可每次剛一張口就遭到嶽父王文鼎的厲聲數落,“你一個拿筆杆子的,套牛耕地就是浪費資源。毛主席老人家說了‘要節約鬧革命’。”王文鼎時常用這些大道理訓導蘇辰星,蘇辰星便不再言語了,隻瞅着自己的媳婦王為暧發偷笑。
後來,王文鼎活動了一下自己在村上的關系,安排蘇辰星去學校當了中學老師。文弱的蘇辰星自知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衆,于是倒也十分願意這份差事,雖然掙的工分比别人少一點,可是能做一件自己中意,尋得樂趣的事情也不失為無用文人的一種高尚生活境界。倒是看似纖柔瘦弱的王為暧卻推着架子車進生産隊裡去了,那時候大女兒蘇家琴已經滿三歲了,起初蘇辰星并不答應王為暧去幹土地裡的那些粗活,可畢竟家裡添了一張嘴,也由不得他們不向生計屈服了。
蘇家琴已經開始幫着母親王為暧縫衣燒飯了,妹妹蘇家怡才出生。在頭一年裡王文鼎夫婦相繼離世,蘇辰星攜妻女一同回到大荔老家簡單的處理了一下嶽父母的後事之後,便和大荔縣斷了聯系。此後一心一意地過着日子,養活妻兒老母,雖然清苦,這五口之家也其樂融融,自有其小家幸福。
蘇家怡也開始上小學了,鄰居馬二狗的媳婦趙翠花勸蘇辰星和王為暧說:“兩個丫頭片子上學有啥用呀?還不如安安心心地在家裡洗鍋刷碗哩!将來找個好婆家嫁人算了,遲早都是人家的人,當爹娘的何苦受那難過?”王為暧總是對這些偏見嗤之以鼻,“女孩咋了?花木蘭是女兒身不一樣上陣殺敵,建功立業!”蘇辰星平時倒不怎麼搭理這些見識短淺的鄉野粗人,自顧教着自己的書。
那時候王為暧的身體不大好,每次從生産隊勞動回來都要上炕眯一陣子,可一躺在炕上就乏得下不來了。十幾歲的蘇家琴很懂事,剛從學校回來放下書包就往竈房裡鑽。等蘇辰星踏着夜色回來的時候,屋内已經飯香四溢了。
勉強上完了初中,蘇家琴死活不想再上學了,蘇辰星不同意,王為暧也不點頭,蘇家琴一氣之下就把自己的帆布書包撕了稀巴爛,還幾次三番跑到生産隊隊長家裡主動請命要求給自己派活。後來實在沒辦法了,加上母親蘇曹氏年事已高,妻子王為暧又有了身孕,蘇辰星隻得答應蘇家琴從學校回來給王為暧打下手。
六十年代末,是廣大知識青年響應國家号召上山下鄉的一段峥嵘歲月。蒲城縣那年也來了不少下鄉改造的城裡人,大都是西安周圍一帶意氣風發,革命熱情高漲的青年學生和工人。
其中有一名女知青,名叫周媚,她的父親周國濤是個老革命,參加過八年抗戰,解放後被組織上安排在西安教育局工作。國家關于号召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政策剛下來,他就不顧妻子的反對,毅然給正在上學的女兒周媚報了名。盡管一百個不願意,周媚終究拗不過軍人出身的父親,還是眼淚巴巴地收拾了自己書本,坐上了發往革命農村的解放牌軍用卡車。
知青們剛下車就受到了大小村幹部的熱情接待,車篷外一群學生賣力地吹着唢呐、敲着木鼓,整齊劃一地站在村公社的大門前。“知識青年都是懂科學、有文化的人,是黨中央毛主席派來支援咱們村建設的,可不能怠慢了人家。”這是生産隊隊長隊長方潤明的原話,隊長的精神一指示,下邊的小頭頭們趕緊忙活起來,有模有樣地搞了個簡單而隆重的歡迎儀式。
儀式結束後,由副隊長蘇大成牽頭,在公社的食堂裡宴請這些一路勞頓的知青們吃了回正宗的陝西羊肉泡馍。趁着飯間的空閑,蘇大成又給這些知青們安排了住處。蒲城人當時住的還都是土窯洞,雖然有冬暖夏涼的好處,可叫打西安城裡過來的尊貴人在那種條件裡起居生活,多少有點委屈人家。還好蘇大成的腦子夠數,提前安排隊上的泥水匠在寬敞的學校裡修建了兩間磚瓦結構的大通鋪宿舍,保溫效果雖然不能和土窯洞比,可是中間又燒了一尊火勢虎虎的大鐵爐子,還是比那些窮酸人家的窯洞要暖和得多,可有一個缺點就是這種爐子十分費幹柴,剛好那時候自家屋的侄女蘇家琴成天找自己嚷嚷着要給自己派活幹,當叔叔的蘇大成就順水推舟地安排蘇家琴負責給這些知青們生爐子,撿柴火。活既不重,又能掙兩個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