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國家的政治環境就像是王為暧的生活一樣波瀾起伏,變化莫測。
曾一度充當着人們對于未來寄托的農業合作社早已經像老太太們的裹腳布一樣,成為曆史的塵埃了。
中國社會的一個新紀元在衆人翹首期盼的眼神中登上了時代的大舞台,一場前所未有的新土地政策也如排江倒海般地在蒲城縣裡開展了起來。
王為暧清晰地記得,那天她剛從地裡摘棉花回來,王家怡遞到她手裡的一個紅色土地承包本,扉頁上邊還清清楚楚地寫着“戶主王為暧家庭聯産承包責任書。
”
“媽,以後這些地都歸咱家經營了。
”王家怡指着一行行蓋滿了紅戳的黑體字給母親說。
頓了半響,王為暧才舒心的一笑道:“嗯,好得很!可惜沒有寫你姐的名字。
”一想到洛河對岸的女兒王家琴,她總是不可自恃的顯現出擔憂和惆怅不已。
王家琴結婚不久,她男人的伯父依靠着自己的關系,把王家琴安排在了村上的小學當老師。
小兩口的日子開始倒也過得有滋有味,隻可惜王家琴的婆婆是個老封建,腦子裡關于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思想過于根深蒂固。
結婚幾年都不見王家琴生個一男半女,盡管她也請了醫生尋了偏方,可王家琴的肚子依然不見起色。
于是便對王家琴有了微詞和看法,總是變着法兒就找媳婦的麻煩事。
甚至還慫恿自己的兒子和王家琴離婚另娶。
王家琴的男人是個孝子,凡事又缺少主見,母親幾次三番地在他的耳旁煽風點火,他便不自覺的冷落了自己的媳婦兒。
王家琴性子溫和,不常和這母子兩人計較。
可一回到娘家便把苦水給母親王為暧傾心倒出,每次都哭得不成樣子。
終于王家琴還是離婚了。
不過她并沒有馬上回娘家,她暫時把自己的家安在了學校,又站了幾年講台,一直把那群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學生娃送進了鄉裡的初中才卷了鋪蓋回家。
據說王家琴從學校出來的那天,校長組織全體教師學生為她送行,那些孩子的家長也自發前來學校門口集合,還專門請人制作了一面玻璃牌匾,上書“飲流思源”四個大字,連同王家琴的行李一同送到了車站。
未過多久,經村上的熱心人介紹,王家琴又和本縣的一戶李姓男子結了婚。
這個男人的妻子前些年患了惡疾去世,留下了兩個未成年的女兒無人看管。
王家琴和這個男人見面的頭一回,先看到大門口兩個灰頭土臉的髒丫頭,眼淚唰一下就落了下來,也不計較對方的家境貧寒,第三天就到鎮上的民政局領了結婚證。
婚後,夫妻二人勤儉持家,相互扶持,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
王為暧負責帶孩子種地,她男人也在村上的磚廠裡找了管食堂的活,收入不菲。
結婚第二年王家琴便生了個大胖小子。
三年後,又添了個閨女,也就是王為暧的外孫女英子。
王家琴再婚的頭一年,王家怡也把自己嫁了出去,男方是個小民營企業的小頭家,兩人是自由戀愛。
剛開始相處的時候,王家怡就十分中意對方,時常趁着農閑跑到這個男人的廠裡瞎轉悠,為此沒少挨母親的訓。
可時間長了,王為暧也管不住了女兒追求自由婚姻的腳步,加上見到過那個男人對王家怡的愛惜有加,也就不再橫加阻攔了,默許了兩人的進一步發展,直至她們結合成家庭。
王家怡結婚那天,婚禮現場布置的倒也沒什麼看頭,不過據鄰居大嬸趙翠花回憶說,家怡是村上最離不開娘親的女娃,如今這些不管她爹娘死活,隻圖自己快活的女子們得多學學人家家怡的樣子。
那天王家怡還沒打扮齊整,男方的婚車已經在門外摁喇叭了。
王家怡突然毫無道理地跪在了母親王為暧的面前,兩手緊緊地抱住母親的腿不松開,發瘋似的嚎啕不止,繡着鴛鴦的衣服把屋裡的塵土撲騰得四處飛散。
王為暧當時差點被女兒拽倒,幸虧身後的炕牆把她擋住了,王為暧這回沒有像王家琴出嫁那樣訓斥一番丢臉的女兒,隻是有氣無力的扶着女兒的肩頭簌簌落着淚,一語不發地任女兒哭鬧着。
王家怡最後是被幾個壯實的男人費了很大的勁抱出屋的,這些人的動作可能過于野蠻,竟然叫掙紮中的王家怡幾度昏厥過去,但最終還是平安無事地坐在了車廂裡。
等屋外的唢呐聲、鞭炮聲再次喧鬧起來的時候,屋裡的王為暧卻頹然地坐在炕上涕流不止,身邊那些幫忙的婦女們也受了她的感染,無辜的賠上了她們的眼淚。
緊接着,大學畢業的王家久順利地分配了工作。
子女們開始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獨居在蒲城縣鄉下的王為暧逐漸覺得心裡發慌,她不曾想才短短幾年她又淪為一個無人搭理的孤家寡人了。
兩個女兒很孝順母親,時常過來陪她,可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