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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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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住幾天就被母親王為暧嚷回去了。

    在西安城裡有了落腳處的王家久幾次回家要接母親進城裡去住,也被王為暧拒絕了。

    王為暧身體還好,卻已經沒有了繼續和莊稼地打交道的體力,可總覺得把那些肥囊囊的黃土地擱置着不種有點作孽。

    自己吃穿不愁,于是就把地承包給了别人,也不為了圖那點報酬,主要是為了填補一下心裡對土地的虧欠和罪責感。

     小英子上學前班的時候,王為暧給子女們提出來要搬回大荔老家住,也不管姊妹幾個的強加反對,硬是背着包袱打開了王家院門的生鏽鐵鎖。

    她像是對待親人一樣煞費苦心地花了幾天功夫,細心打掃了這一處自己出生長大的老屋,越發覺得喜歡迷戀。

    于是便把被褥一鋪,安心住了下來。

    還從那堆老家當裡把那架昔日形影不離的紡花車搬了出來,随着木輪的旋轉,棉花線的嗡嗡聲,重新溫習着自己的手藝,安享着無人能懂的清閑和樂趣。

    日子久了,紡織手藝不僅大為增進,而且還織出了用不完的老布。

    她把布匹做成了抹布分給了兩個女兒和鄰家人用,仍還有半箱的結餘,就拿到集市上去售賣,賺了不少零用錢。

    如此一來本來看似孤單乏味的日子,在這些營生的陪伴下,也就不覺得無聊寂寞了。

     王家久談的對象是他的大學同學,後來又分配在了同一所單位,于是便順理成章地發生接觸漸至談婚論嫁了。

    雙方家長見面的時候,王為暧被兒子接到西安城的新房裡,那天臨出門前,王為暧專門換上了她那件平日舍不得上身的大紅棉衣,可是在鏡子前面一照,又覺得和城裡那些老太太們比起來有傷大雅。

    于是就極不情願的換上了王家久買給她的那件妮子大衣,一個人在鏡子前來來回回端詳,好像要相親的不是兒子王家久,而是她自己一樣。

     王家久的嶽父母是四川人,已經在西安城裡生活多年,言談舉止之間都是城裡人的範兒。

    在見面談話的飯桌上,王為暧隻是專心聽人家女方的父母字正腔圓地說着西安話,不大插嘴。

    當對方說想用四川的習俗來置辦婚禮整個形式的時候,王家久起初以為事事講究的母親會斷然反對,甚至會和對方吵個面紅耳赤,可是後來王為暧的回答着實叫他大吃一驚“行,就按咱那邊的形式走!”。

    事後王家久突然覺得有些想不通的怅然和失意,他如何也不曾料到,當年那個要強的母親在現實生活面前竟變得如此隐忍和脆弱妥協。

    他不時還會回憶一下母親在生産隊上掄耙子,和男人們争搶工分的鏡頭,可是他再也将那個人們意識裡認為是個“女強人”、“歪女人”的王為暧,和如今這個諸事無可無不可的安靜老人形象重疊不起來。

    一時間百感交集,越想越苦惱,始終沒個定論,之後也就不了了之地接受這個女人的變化了。

     王家久成家後,王為暧在城裡住了幾天,兒媳很孝順婆婆,和王為暧處得很融洽。

    可是王為暧卻在很長的時間裡适應不了城裡人的生活方式,她時常唠叨王家久把剛長毛的白饅頭扔到垃圾筐裡的浪費行為,或者對兒媳婦把沒有用完的化妝品瓶子随處亂丢的習慣發發牢騷…… 王為暧多次提出要回老家,都被兒子和兒媳擋住了。

    後來王家怡來城裡看母親,厭倦了城市生活的王為暧才跟上女兒從城裡逃了回去。

    久而久之,王為暧便和兩個女兒形成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隻要王為暧有回老家的念頭,就打電話讓女兒來西安城裡看自己,以便“光明正大”的回家靜養。

    可是每次接母親回到自己家裡,都少不了要聽母親一連幾天的挑刺和絮叨。

    其實王為暧如此多事的真正的目的是嫌兩個女兒過得不如她想要的那樣幸福,然而這時候王為暧的古怪心思誰能捉摸得透。

     幾年後,王家久的女兒王曉晨出生,王為暧生怕兒媳婦沒有經驗不會照顧小孩子,就主動要求常住在王家久家中幫兩口子照管孩子。

    王家久和妻子工作忙,加上母親的執意要求,也就對女兒的吃喝拉撒不管不問了。

    小王曉晨在祖母的悉心照看下漸漸長大成人,依然整天和祖母吃住在一起,不離左右。

    以至于每次姑母們要接祖母回老家,她都要鬧好幾天脾氣的 。

     王家久進城之後,蘇辰星曾試圖和兒子聯系過,打過幾次電話,也寫過幾回書信,王家久出于面子上的過不去象征性地和他見過幾面。

    王曉晨出生那天,蘇辰星正好也在同一所醫院看病,他便趁機央求王家久安排他和其母親王為暧見上一面。

    王家久本不願意告知母親此事,可總感覺心裡有疙瘩,後來忍了幾次還是把這個意思轉達給了母親。

     然而态度堅決的王為暧說什麼也不肯,直到死也沒有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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