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轉向鄭晨:“那你們這六年都教了些什麼?”
“别忘了您兒子隻是個小學生!像您這樣的教法,孩子是什麼都學不會的!”
“我必須在這十個月内使這孩子接受電力學院的全部教育,再把自己二十年的工作經驗傳授給他。
”他歎息着扔下圖紙,“鄭老師,我覺得我在幹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
“可,姚總,這是必須幹的事情。
”
姚總和鄭晨對視良久,又歎了口氣,然後拿起圖紙轉向兒子:“好好好,那電流電壓你總知道吧?”兒子點點頭,“那電流的單位是什麼?”“多少多少伏……”“狗屁!”“啊,對,那是電壓的單位,電流的單位是……是……”“安!好,兒子,我們就從這兒開始吧!”
……
正在這時,鄭晨的手機響了,是她的另一名學生林莎的母親打來的。
林莎家與鄭晨是鄰居,鄭晨與林莎的媽媽林醫生很熟,這位醫生在電話中說她無法給女兒上課,讓鄭晨過來配合一下。
于是鄭晨與姚總工程師和他的兒子匆匆告别,趕回市裡。
鄭晨在林莎母親工作的一家大醫院裡,見到了母女倆,她們站在醫院後院的一間房子外面,正激動地說着什麼。
鄭晨看到她們後面的房門上标着“解剖室”三個大紅字。
“這裡的味兒真難聞!”林莎皺着眉說。
“這是福爾馬林,一種防腐劑,解剖用的屍體就浸泡在這種液體中。
”
“媽媽,我不看屍體解剖嘛,我剛才已經看了那麼多肝啊肺的。
”
“可你必須搞清這些器官在人體内的相對位置。
”
“以後我當醫生,病人得什麼病,我給他吃什麼藥不就行了嗎?”
“可是莎莎,你是外科醫生,你要動手術的。
”
“讓男孩子去當外科醫生吧!”
“别這麼說,媽媽就是外科醫生,有很多出色的女外科醫生。
”
問明情況後,鄭晨答應陪林莎一起進解剖室,這才使林莎勉強答應去上解剖課。
走進解剖室的門時,鄭晨明顯地感到林莎死抓着自己的手在顫抖,其實她自己的狀态也比這個小女孩兒好不到哪裡去,隻是努力克制着不讓恐懼外露而已。
一進門,鄭晨隐隐感到一股寒氣掠過面頰,天花闆上的日光燈發出慘白的光。
解剖台前圍着一圈小孩和兩個大人,他們都穿着白大褂,這裡的地闆和牆壁也是白色的,在這陰森森的白色世界中,隻有解剖台上的那個東西是暗紅色的。
林莎的媽媽拉着女兒來到解剖台前,指着那暗紅色的東西讓她看:“為了解剖方便,屍體要進行一些預處理,要剝掉一部分皮膚。
”
林莎猛地掉頭沖出解剖室,在外面嘔吐起來。
鄭晨緊跟出來給她拍着背,她這麼做隻是為了找個理由走出這間屋子,她努力克制着與小女孩兒一起嘔吐的欲望,同時感覺到在陽光下真好。
林莎的媽媽也跟了出來,彎下腰對女兒說:“别這樣莎莎,看屍體解剖是一個實習醫生很珍貴的機會,慢慢會習慣的。
你就把屍體想成一部停轉的機器,你在看這機器的部件,就會好受些了。
”
“媽媽,你也是機器!我讨厭你這部機器!”林莎沖媽媽大叫,轉身要跑,但鄭晨拉住了她。
“林莎,聽着:即使不當醫生,别的工作也同樣需要勇氣,說不定比這還難呢!你得趕快長大!”
費了很大的勁兒,她們終于再次使林莎回到了解剖室。
鄭晨和她的學生站在解剖台前,看着鋒利的柳葉刀帶着輕輕的咝咝聲切開柔軟的肌肉,看着白色的肋骨被撐開,看着紫紅色的髒器露出來……事後,鄭晨驚奇當時是什麼支撐着自己,更不知道是什麼支撐着這個以前連小蟲子都害怕的女孩兒。
……
第二天,鄭晨用了一整天時間同李智平在一起。
李智平的父親是一名郵遞員,前一天,他帶着兒子一遍遍地走過自己走了十多年的郵路。
黃昏時,兒子第一次一個人走完父親的郵路。
出發前,李智平曾試圖把那個大郵袋裝到他那輛心愛的山地車上,但是裝不上,隻好把郵袋放回爸爸騎了十多年的那輛舊飛鴿上,把車座放到最低,騎着它穿行在城市的小巷中。
盡管孩子已經把郵路和所有的投遞點都記住了,但爸爸總不放心,他和鄭晨騎着自行車遠遠地跟着這個男孩兒。
當李智平騎到郵路的終點、一座機關大樓的門口時,父親趕上來,拍拍兒子的肩說:
“好了孩子,你看這活沒什麼難的,我幹了十幾年,本來可能幹一輩子的,但以後隻能由你來幹了,爸爸能對你說的隻是:我這十幾年沒有送錯過一次郵件,這在别人看來沒什麼了不起的,但我自己想想心裡很自豪。
孩子,記住,不管工作多平常,隻要你盡心盡責去幹,就是好樣的。
”
……
第三天,鄭晨去看望了她的三個學生:常彙東、張小樂和王然。
前兩個孩子同李智平一樣,生長在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中,王然的父親則是著名的圍棋選手。
常彙東的父母是開理發店的個體戶。
鄭晨走進那個小小的理發店時,常彙東正在給今天的第三個顧客理發,理得比前兩個還糟,可那人看着鏡子裡自己那坑坑窪窪的頭,笑嘻嘻地連聲說好。
常彙東的父親很過意不去,不收他的錢,可那人堅持給了。
第四位顧客仍堅持讓常彙東理發。
當常彙東給他披上單子的時候,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