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井村的第一個加入共産黨的唯物主義者,強烈地感到了封建迷信思想的濃厚包圍,鼓勵黃桂英說:“甭灰心喪氣!有共産黨撐腰。
咱能打倒地主、保長,封建腦瓜還怕破不開嗎?我跟你一起去動員……”
給軍屬和孤寡老人的被褥總算在天黑睡覺之前縫好了。
梆子老太回到自家屋裡,抱着女兒痛哭起來了,眼淚像冒泉一樣傾瀉出來,浸濕了女兒的衣襟。
阿婆死了,梆子井村這麼多的女人,還是用阿婆的那種眼光盯她哩!許鄉長大聲豪氣表揚她的話,并沒有改變她在她門心目中的位置,還說什麼向她學習哩!
她哭得傷心極了。
淚水終于流完了,沉重的腦袋裡重複着一句話:讓别人去“帶頭作用”吧!黃桂英帶不起頭呀!她的心裡卻是平靜了。
太陽照舊從東塬上升起,在西源那邊降落。
月亮圓了又缺了。
春風一天暖似一天,把莊稼人的粗布衣服一層層剝落,有人光着脊梁在河灘裡整修稻地,準備插秧了,春天變成夏天了。
梆子老太的眼光不由自主地投注到每一個新來的梆子井村的媳婦身上。
她們的針線手藝如何?線紡得細嗎?布織得勻嗎?當她獲悉一個一個新媳婦不僅能縫單衣棉衣,而且會紡線也會織布的時候,常常有一種失望的心情。
随之,她更加耐心地等待和觀察新媳婦腹部的異常變化,等到确鑿看出那位媳婦懷孕的征兆,她就懊喪地轉過臉,再也不願瞧她一眼了,似乎功夫白花了,空等了,在操了一番心思。
“牛犢的媳婦‘有了’!”梆子老太忍不住,給二嬸說出自己的發現。
“‘有了’就‘有了’!”二嬸不以為奇。
“真快!結婚才半年……”梆子老太說。
“新社會,男二十,女十八,果子一樣熟透了。
”二嬸快嘴利舌,“隻要茬兒遇得巧,睡一夜就‘有了’。
”
梆子老太立時閉了口,低下頭,二嬸無意的一句話,又撞着她心裡的疤疤了。
隻要茬兒遇得巧……她和景榮老五睡了幾十年,一次都沒遇到茬兒上嗎?她轉過身,回家去了。
“根生媳婦過門八個月……”梆子老太又在街巷裡碰見二嬸,忍不住說出自己的發現,“八個月……娃娃夜格黑裡落草了。
”
“我早說過,新社會,男大女也大,果子一樣熟透了。
”二嬸也很得意,“隻要茬兒遇得巧……娃娃像在褲帶上拴着,解下一個就是……”
“屁!”梆子老太這回不大信服二嬸的話了,神秘地說,“新社會,婚姻自由倒是好。
還沒過門,你來我去,怕是帶着‘肚兒’來的……”
“噢呀!五老太,快不要說這号是非話。
”二嬸驚吓地瞧瞧左右,“當心根生家裡人聽見……”說着,張開已經放大的封建腳,怆慌躲走了。
梆子老太暗暗地盼望着,梆子井村娶回一個不會紡線織布,也不能生男育女的媳婦。
那樣一來,在梆子井這個偌大的世界的一角裡,她就會有一個伴兒了,不會顯得孤單了。
她會在任何人面前擡起頭來說,不會紡線織布也不生兒育女的,不單單是我一個……可是,她耐着性子暗暗觀察了娶回梆子井村的每一個媳婦,人家都會縫衣紡織,而且比賽似地一個比一個生得快。
一次又一次失望,簡直叫梆子老太妒恨起來了。
終于,梆子老太觀察到了一個有希望的目标。
梆子井村的胡學文,在十裡堡鎮上的小學校教書,很受人敬重的,這是小小的梆子井村的莊稼院裡脫出的第一位先生,有文化的人呀。
他戀愛了一個媳婦,結婚三年了,那女人仍然不見“有”的征兆。
梆子老太于是推測到,教員胡學文之所以能不花彩禮揀便宜自由來一個媳婦,正是她有這個可怕的毛病,才甘願讓他“自由”。
梆子老太抑制不住這個重要發現的興趣,湊到二嬸跟前,還沒開口,二嬸已經借口躲開了。
這個嘴快卻又膽小的老婆子!
“你看出沒?學文媳婦不開懷……”梆子老太又湊到年輕的根生媳婦跟前說。
“你怎麼知道呢?”根生媳婦問。
“三年了,沒見肚子有啥動靜。
”梆子老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