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行為,洗刷父母的羞恥。
他要是不在當面,吳三也許不至于這樣手狠。
他勸勸吳三,就硬性告别了。
玉賢吹了昏黃的煤油燈,脫完衣服,就鑽進被窩裡了,她怕母親看見她身上的不體面的傷痕。
母親似乎察覺了她的行為的用心,從炕的那一頭爬起來,“嘣”地一聲劃着了火柴,煤油燈冒着一柱黑煙的黃焰,把屋子裡照亮了。
母親揭開她蓋的被子,“哎喲”一聲,就抱住她的渾身四處都疼痛的身子,哭了。
她的身上,腿上,有勤娃的拳頭留下的烏藍青紫的淤血凝固的傷迹,又摞上了父親用皮繩剛剛抽打過的印痕,滲着血。
她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肉,母親心疼自己的骨肉,哭得很傷心。
玉賢沒有想流眼淚的心情,疼是難以忍受的疼啊!凡是被拳頭或皮繩抽擊過的皮肉,一挨着褥子,就疼得想翻身,翻過去,那邊仍然疼得不能支撐身體的重壓。
可她沒有哭。
那天晚上勤娃的突然敲門,她吓懵了,此後所發生的一切,似乎是在夢中,直到她的阿公粗手笨腳地把一根生鏽的大号鋼針從鼻根下直插進牙縫,她才從另一個世界回到她覺得已經不那麼令人留戀的莊稼小院。
現在,母親的胸部緊緊貼着她的肥實的臂膀,眼淚在她的脖根上流着。
她不想再聽母親給她什麼安慰。
她想靜靜地躺着,靜靜地想想,她該怎麼辦。
在和勤娃住了近半年的新房裡,她不能冷靜地想,時時提心那鐵塊一樣硬的拳頭砸過來,甚至在夜晚睡熟之際,他心裡怄氣,會突然跳起,揭開被子,把她從夢中打醒。
現在,她的父親吳三當着勤娃的面,打了,也罵了,給自己挽回臉面了。
她應該承受的懲罰已經過去,她想靜靜地想一想,往後怎麼辦?
“唉……嗨嗨嗨嗨嗨……”母親低聲飲位,胸脯顫動着。
她生下這個女兒,用奶水把她養得長出了牙齒,就和大人一樣啃嚼又硬又澀的玉米面馍馍了。
她和吳三雖則都疼愛女兒,卻沒有慣養。
自幼,她教女兒不要和男娃娃在一起耍;長大了,她教女兒做針線,講女人所應遵從的一切鄉俗和家風。
一當她和吳三決定以三石麥子的禮價(當時頂小的價格),約定把女兒嫁給土坯客的兒子的時候,她開始教給女兒應該怎樣服侍公婆,特别是沒有婆婆的家裡,應該怎樣和阿公說話,端飯,倒尿盆,應該怎樣服侍丈夫,應該怎樣和隔壁鄰居的長輩相處,甚至,平輩兄弟們少不了的玩笑和戲鬧,該當怎樣對付……家内家外,内務外事,她都叮囑到了,而且不止一次。
“教女不到娘有錯。
”她教到了,玉賢也做到了。
在玉賢婚後幾次回娘家來,她都盤問過,很滿意。
從康家村的熟人那裡打聽來的消息,也充分證明土坯客家的新媳婦是一個賢惠的好媳婦。
可是,怎麼搞的,突然間冒出來了這樣最糟不過的醜事……母親流完了眼淚,就數落起來:“你明明白白的靈醒娃嘛,怎的就自己往泥坑屎坑裡跳?”
已經跳下去了,後悔頂啥用呢?玉賢躺在母親身邊,心裡說,我死都死過一回了,現在還想用什麼後悔藥治病嗎?
“你上冬學的事,為啥不給我說?”母親追根盤底,“你個女人家,上學做啥?認得兩字,能頂飯吃,能當衣穿?人自古說,戲房學堂,教娃學瞎的地方……你上冬學上出好名堂來咧!”
她仍然不吭聲。
她需要自己想想,别人誰也不了解她的心情和處境。
“給你訂親的時光,我托你姨家大姑在康家村打聽了,說勤娃父子都是好人。
老漢老好,過不了十年八載,過世了,全是你和勤娃的家當。
勤娃老實勤謹,家事還不是由你?這新社會,不怕孬人惡鬼,政府愛護老實莊稼人。
你哪一樣不滿意?胡成精?”母親開始從心疼女兒的口氣轉換為訓誡了,“人嘛!圖得模樣好看,能當飯吃?我跟你爸過夥的時候,總看他崩豆性子不順心,一會躁了,一會笑了。
咋樣跟這号人過日月?時間長了,我揣摸出來,你爸人心好,又不胡亂耍賭納寶,為窮日子賣命。
我覺得這人好哩!娃家,你甭眼花,聽媽說,媽經的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