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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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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擡頭看他的反映,趙鵬已經從桌子那邊跳過來,抱住她的肩膀了,她的少女的臉頰,第一次挨着一個男子的胡茬刺紮的嘴巴,幾乎暈眩了。

     “放心吧!”他走時說,“我是個啥樣兒的人,問問你哥就知道了!” “我誰也不問。

    ”她說,“我憑自己的感覺。

    ” 在中專讀過一年,國家正進入嚴重的經濟困難年頭,終于傳下來一道決定,學校停辦,學生各自歸鄉。

    她沒有驚慌失措,此前已有幾所中等技術學校停辦了,不足驚奇。

    她完全聽信校黨委的動員報告,寫了決心書,要為國家分憂解愁,承擔困難的壓力,她是共青團員啊!她當時的心情,也許隻有從60年代初過來的熱血青年才能理解。

     她沒有告訴他,怕他有不必要的負擔而影響學習。

    她打算回到渭河邊的家鄉後,寫信告訴他,那樣更從容一些。

    她想主動提出解除婚約,不緻使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正當她打點好行裝,準備離開學校的時候,趙鵬趕來了,也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他一句話也不說,背着她的被子,走出學校的大門了。

    他們沒有乘車,沿着城市南郊綠蔭覆蓋的寬闊的公路,走到市中心。

    他拉她走進一家飯店,花去近十塊錢,買下四菜一湯,打下二兩散酒,擺到桌上了,他不顧她的勸阻和反對,執意不借破費買下這些飯菜來,弄得她傻愣愣地坐在桌旁,十塊錢,在這樣的困難日月裡,對于他們兩個來自鄉村的窮學生,意味着什麼啊!她迷惑莫解,為她送行也不該超出他們的經濟力量太遠了呀! “淑琴,敬你一杯酒!”他這時才莊嚴地開了口,把一小杯酒送到她手中,自己端起另一杯來,“我宣布,我們今天結婚!” “啊——”她驚得不由地喊出聲來。

     他一仰脖子,把滿滿一盅酒灌進喉嚨,兩隻眼睛多情而又莊重地盯着她的眼睛,期待着。

     她想哭,卻無法張口出聲。

    她完全明白他的用意,對他這種果決得有點突兀的舉動無法預料,現在感動得熱淚滾滾了。

    她真想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大叫三聲“哥哥”!飯店裡人多,不是她放縱感情的地方,她擎起透明的玻璃酒杯,一滴不灑地倒進口裡了,平生裡第一次嘗到這種烈性白酒的所有醇香了。

    她無法抑制自己,把頭歪到他的胸前,輕輕地叫了一聲“鵬——哥——!” 他們坐下來吃飯、喝酒,飯菜不剩一口,燒酒不留一滴,幹幹淨淨地吃到肚裡了。

     “你把被子背到我們家去吧!”他說,“咱們明天到公社領一張結婚證就行了,任何儀式都甭舉行了,免得兩頭的老人做難!親戚問起來,就說我們在學校舉行過婚禮了!” 他已經把一切都準确地設計過了,她能說什麼呢?她完全信賴了這個趙鵬,把自己的行李背到趙村來了。

     “我們生活在一起,你會了解我是個啥樣兒的人!”他對她說,“我不大喜歡給人許願。

    ” 她和他走進趙村,走進趙鵬家的門樓。

    趙鵬向老誠的父母宣布,他和她已經在學校舉行過“革命的新式婚禮”了。

    二位老人完全聽信了,挪出一間廈屋,她和他就這樣走進洞房…… 淑琴把麥捆全部栽起來了,夏天午時的太陽像火,曬得被雨水泡軟的麥芒又支紮起來,在陽光下發出軋軋軋的響聲。

    她感到口渴,喉嚨像嗆進一團煙霧,又幹又澀。

    她要回家去了,瞧一眼正在推着小碌碡碾壓着場面的王秀珍,赤紅的臉膛因為汗漬,因為太陽暴曬,已經變成紫黑的豬肝了,她不時騰出右手或左手,用腰部頂着撥架推着小碌碡前進,撩起左邊或右邊的衣襟擦拭臉頰上的汗水,白花花的腹部就暴露出來了,絲毫不怕附近的男人們瞅見。

    淑琴瞧着她,心裡好笑,這個活寶王秀珍,剛才說過那樣酸溜溜的爛髒話,真是好笑哩!她的親愛的男人趙鵬,那是怎樣耿直而又心志專一的一個真正的男人啊!好你個活寶王秀珍,即使用鋼筋,也把他捆不到你的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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