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近似瘋狂的勞動終于結束了!
紅色的脫粒機的排洩口兒裡排出最後一抱麥稭稈兒,空轉了半分鐘之後,轟鳴聲停歇了,長頭發和光葫蘆小夥早已被塵灰和土氣迷糊了眉眼,像是從垃圾堆裡鑽出來的,俊氣的模樣變得污髒不堪了。
他倆早已等待不及,奔河裡清洗去了。
王秀珍一撲塌躺在新打下來的麥堆上,扯長聲音叫喚,使旁人聽來也能感覺到極度疲勞之後的舒坦。
淑琴正在用掃帚把散濺出去的麥粒掃過來。
趙鵬坐在軟軟的麥稭堆上喘氣,看着淑琴,不由地生起氣來:“你忙着掃那幾顆麥粒做啥?歇一會兒掃它就飛了嗎?”
“掃了就畢咧。
”淑琴仍然在掃着。
“男人心疼你哩!瓜呆子!”王秀珍躺在麥子上,盡管累得要死,仍然不放過說笑的機會,“我那個死男人,見面總是嫌我把活沒幹好,幹得少……”
淑琴掃完,扔下掃帚,坐在麥堆上,在秀珍耳邊說了句什麼逗趣話,倆人抱着,笑着,在麥堆上滾作一團了。
從黎明前的三點半鐘拉開脫粒機線路上的閘刀,直到現在——夜裡十二點鐘,由王秀珍臨時聯合起來的五家農戶,所有能拖動麥捆的老人和娃娃全都參戰了,壯勞力更不消說了。
手腳利索的青壯年,站在機口兩邊,把麥捆解開,分成小把,連續不斷地塞進去。
後邊的排洩口裡吐出脫掉了麥粒的麥稈和糠皮。
金黃色的麥粒從旁側的洞口流出來。
沒有人偷懶,完全是自覺自願的聯合,誰家單獨一戶也無法使用這個機器。
從天不明開始,打完一家的麥子,再接上打第二家的麥子,直到趙鵬家的麥子脫粒完畢,整整二十多個小時的緊張勞動,頂強的勞力也招架不住了。
“打完咧?”
趙鵬一擡頭,黨支書趙生濟站在當面,手裡掂着一尺長的旱煙袋兒,正以關心的口氣說話。
趙鵬坐起來,笑笑說:“完咧!總算打完咧!”
“這個機械化真是好!”趙生濟端端正正站着,背不駝,腰不彎,站在那兒,透出一股強悍的氣魄,“收麥前,我正發愁哩!你看呀,這麼大的場面,一家一戶分得一塊一絡,不足三步寬,光麥捆就塞滿了,怎麼碾?電碌碡根本沒法使用,牛拽碌碡也用不上了。
咋哩?這一塊一絡的窄道道兒,牛連身也轉不過喀!聽說渭南農械廠有新式脫粒機,我立馬趕快去買,這機械可真好!占地少。
脫粒快,正适合一家一戶使用……”
“這個脫粒機确實不錯,實用,工效也高。
”趙鵬連連點頭,“你給社員辦了件好事。
”
“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們。
”趙生濟說,“要不是科學人員想出來這樣的竅道,咱農民今年真可得用……棒捶砸哩!”
趙鵬啞了口,沒有料到,趙生濟的話一轉兩拐,歸結到對他這些科技人員的功勞上來了。
“你甭久停,回去洗洗,吃飯。
”淑琴站起來說,“我先回去了。
”說着,和王秀珍低聲輕調兒說着什麼,走向村裡去了。
“中央要各級幹部愛護知識分子,這政策真是英明。
”趙生濟發表議論,“譬如說,這個脫粒機,一天一夜打多少麥子?靠咱笨莊稼人用棒捶砸,用連枷打,一百個強勞力打一天,頂不住機器轉一鍋煙工夫……我信眼科學!”
贊揚科學,保護科技人才,無疑是目下最時髦的口号了,這個口号在此時此地由此人慷慨激昂地喊出來,盡管說得幹脆,直率,誠心實意,卻無法使趙鵬感覺出它有什麼實際意義,反而有一種潛上心頭的敏感:他平白無故來送給我幾句好聽話,是否包藏着其它意思呢?淑琴和王秀珍走出麥場之後,趙生濟一屈腰,坐在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