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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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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妹子在楊家斜二姑家住下來,沒出半月,相繼有四家托人來提親。

     對每一位跨進門檻來的提親說媒的男人或女人,二姑一律都笑臉迎接,熱情招呼,款聲軟氣地探問男方的家庭成分,兄弟多少,住房寬窄,身體狀況,結果卻沒有一家中意的。

    四家被提起的對象中,一戶地主,一戶富農,成分太高。

    另兩戶倒好,都是目下農村裡最吃香的貧農成分,其中一個是單眼兒,一隻眼蒙着蘿蔔花。

    對前三戶有着無法掩飾的缺陷的家庭,二姑當面對媒人回答清楚,不留把柄兒,然而謝絕的語言是婉轉的,态度十分誠切。

    結親不成人情在,用不着犯惱。

    第四戶人家是貧農,又是獨子,男娃也沒有什麼大缺陷,二姑動心了,專門出去到一位親戚家打問了一下,才知那男娃是個白臉瓜呆子,頂多有八成,人叫二百五,小時害為腦膜炎。

    二姑回到家,當下就惱了,當着跛子姑夫的面發洩惡氣:“盡給俺侄女提下些啥貨呀?地主富農,瞎子瓜呆子,烏龜王八猴的貨嘛!俺侄女這回尋不下好對象,就不嫁……” 聽到這些候選者的情況,四妹子難過地哭了,太辱賤人了!二姑轉過臉,換了口氣,安慰四妹子說,物離鄉貴,人離鄉賤哪!要不是圖得楊家斜村一年有夏秋兩料收成,她才不願意嫁給跛子姑夫做媳婦呢!跛子姑夫順着旱煙袋,聽着二姑毫不隐諱的奚落他的話,也不惱,反而在喉嚨裡冒出得意的哼哼唧唧的笑聲,斜眼瞅着二姑笑着,那意思很明顯,說啥難聽話也沒關系,反正是兩口子了。

     二姑告訴四妹子,關中這地方跟陝北山區的風俗習慣不一樣,人都不願意娶個操外鄉口音的兒媳婦,也不願意把女子嫁給一個外鄉外省人,人說的關中十八怪裡有一怪就是:大姑娘嫁人不對外。

    近年問鄉村裡運動接連不斷,無論啥運動一開火,先把地主富農拉上台子鬥一場。

    這樣一來,地主富農家的娃子就難得找下媳婦了,人家誰家姑娘愛受那個窩囊氣呀!高成分的子弟在當地尋不下媳婦,也不管鄉俗了,胡亂從河南、四川、甘肅以及本省的陝北、陝南山區找那些缺糧吃的女人。

    這些地方的姑娘不擇成分,甚至不管男方有明顯的生理缺陷,全是圖得關中這塊風水地。

    四妹子聽着,心裡就覺得滲入一股冷氣,怪道給她提親說媒的四家,不是高成分,就是人有麻達。

    既然關中這地方的人有這樣的風俗,她最後的落腳怕是也難得如意。

    想到這兒,四妹子低頭傷心了。

     二姑說,事情也不是死闆一塊,需得慢慢來。

    二姑表示決心說,反正絕不能把侄女随便推進那些地主富農家的火坑,也不能搡給那些缺胳膊少眼睛的殘廢人。

    有二姑作靠山,有吃有住,侄女兒盡可放心住下去,等到找下一個滿意的主兒。

    破子姑夫也立即表态,表示他絕不怕四妹子奪了口糧,大方地說:“甭急!忙和尚趕不下好道場。

    這事就由你二姑給你辦,沒麻達!你在咱屋就跟在老家屋裡一樣,随随便便,咱們要緊親戚,跟一家人一樣,甭拘束……”姑夫倒是誠心實意,四妹子覺得二姑嫁給這個人,雖然腿腳不美,心腸倒還是蠻好的。

     此後,又過了十來天,居然沒有誰再來提親。

    二姑說,村裡已經傳開,新來的四妹子眼頭高,不嫁有麻達的人。

    甚至說,不單地主富農成分的人不嫁,條件不好,模樣不俊的貧農後生也不嫁。

    這顯然是以訛傳訛,歪曲了二姑和四妹子的本意。

    二姑倒不在乎,說這樣也好,免得那些烏龜王八猴的人再來攀親,也讓村人知道,陝北山區的女子不是賤價賣的!四妹子心裡卻想,再這樣仁月半年拖下去,自己尋不下個主家,長期在二姑家白吃靜等,即使跛子姑夫不厭棄,自個也不好受。

    口糧按人頭分,雖然關中産糧食,也有标準定量。

    她卻苦幹說不出口。

     焦急的期待中,第五個媒人走進門樓來了。

     連陰雨下了三天,滴滴嗒嗒還不停歇,四妹子正跟二姑在小竈房裡搭手做飯,跟二姑學着用褂面杖擀面,有人在院子裡喊肢子姑夫。

    二姑探身從窗口一看,就跑出竈房,笑着說:“劉叔,你來咧,快坐屋裡。

    ”随之就引着那人朝上房走去。

    四妹子低頭擀面,預感到又是一個說媒的人來到,心裡就咚咚咚跳起來,那擀杖也愈加不好使。

    在陝北老家,雖然有個擀杖,卻長年閑擱着,哪裡有白面擀呀!年下節下,弄得一點白面,媽怕她糟踐了,總是親手擀成面條。

    現在,二姑教她擀面,将來嫁給某一戶人家,不會擀面是要遭人恥笑的。

    關中人吃面條的花樣真多,幹面,湯面,柳葉面,臊子面,方塊面,雀舌頭面,旗花面,麻食子,堿面,乓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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