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錢,把一個和睦賢良的十口之家攪得人仰馬翻了!自信而又威嚴的家長呂克儉老漢,氣得心口疼了,躺在炕上起不來了。
克儉老漢躺在炕上,腦子裡不時浮出那不堪回味的一幕場景——他剛從地裡走回村子,就瞅見自家門樓下圍擠着一堆人,這是鄉村裡某個家庭發生了異常事件的象征。
他心裡一緊,外表上仍然不現出慌張,走到門樓下的時候,就聽見院子裡的對罵聲:
“看你也是個野貨!山蠻子!賣×換飯吃!從山裡賣×賣到平川來咧!”二媳婦的聲音。
“我賣×,你也賣×,你媽也……”三媳婦的聲音。
“你×大攬得寬!把人嘴縫了!山裡貨!”大媳婦的聲音。
呂老八氣得脖頸上青筋暴突起來,走進院子,扔下手中的家具,凜然天神似地站立在院子中央,瞅着三個正攪罵成一團的兒媳婦。
盡管他凝眉怒目,架勢擺得凜然威風,三個媳婦仍然不見停歇,誰也不饒過誰一句,這就使他氣上加氣,火上添火。
往常裡,要是誰和誰犯了口角,甚至是老大和老二的孩子吵架,隻要他往當面一站,眼睛冷冷一瞅,交火的雙方立馬屏聲斂息,停口罷手。
現在,三個媳婦居然當着老公公的面,嘴裡争相噴出不堪入耳的穢言惡語,把老家長不當一回事,他勸又不想勸,罵又不好罵,一時又斷不清誰是誰非,看着街門口湧來更多的看熱鬧的婆娘女子,呂克儉家的門風掃地了,關鍵是應該立即停止這種辱沒家風門面的臭罵。
他氣急中撈起一隻喂雞的瓦盆,“嘩啦”一聲摔碎在台階上,随口噴出一句:“難道都不知道顧面子了哇?”
這一摔一吼,果然有效,大媳婦率先閉了口,走回自己的屋子,二媳婦也不見出聲了,在案闆上擀着面,使用了過多的力量,撞得案闆咚咚咚響。
最後收場的是三媳婦,在兩位嫂嫂已經不出聲的時候,還喊了一句:“想合股欺侮我,沒像!”說罷,扭轉身回廈屋去了。
呂克儉對三媳婦最後多罵一句的表現,留下很糟糕的印象,吵架的雙方,除了是非曲直之外,總是老好的人先停口,最後占便宜的一般都是歪瓜裂棗。
他對三媳婦的印象尤其反感,雖然三個媳婦都罵得不松火,但三媳婦用蠻聲蠻氣的山裡話罵人更難聽。
甚至到他後來弄清了這場家務官司的直接責任并不在三媳婦的時候,仍然不能改變對她的那個不好的印象。
呂老八當晚就弄清了原委,二媳婦聽村裡人說,三媳婦根本沒進醫院門,小兩口進了館子又坐西瓜攤子,盡吃海浪了一天,就無法忍受了,先說給大嫂,倆人說着說着就罵起來,說這“外路貨不懂禮俗家規”啦!“山蠻子不會居家過日子”啦!“呂家倒黴就該倒在這小婊子身上”啦!正說得罵得熱呼,四妹子下工回來,到竈房裡去喝水,聽見了,随之就開火了。
呂克儉老漢當着三個媳婦的面作了裁決,大媳婦和二媳婦不該私下亂罵,對誰有意見,要說給他或她們的婆婆,由家長出面解決。
三媳婦花錢太大手大腳了,下不為例。
老漢很開明地說,他給三娃子已經說清白了,看病交過藥費,剩下塊兒八毛,吃點瓜瓜果果,主要是有了身子。
而把五塊錢全部吃光花淨,太浪費了。
大媳婦和二媳婦都不吭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裁決,三媳婦呢?居然當着他的面說:“這五塊錢,我給建峰說了,日後我還。
”老漢對她印象更壞了,聽不進道理的蠻霸貨嘛!
老漢躺在炕上,一道無法擺脫的陰影懸在心中:分家。
這個由他維系了幾十年的家庭,一個在呂家堡難得再找出第二家來的和睦的家庭,現在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口。
老漢明白,無論妯娌,抑或婆媳,即使夫妻之間,一旦破了口,罵了娘,翻過臉,再要制止第二次和第一百次翻臉罵娘,就不容易了,就跟第一次通過水的渠道一樣順流了,要緊的是千萬不能有翻臉破口的頭一遭。
這種事發生發展的最終結局,隻有一條路可尋,那就是分家,兄弟們拔鍋分竈,各人引着各人的婆娘娃娃去過日月,呂克儉幾十年來看着呂家堡百餘戶人家都這樣一家分成兩家或三家,全無例外,現在,輪到他自個主宰的這個莊稼院了。
必須采取切實的措施來堵塞這種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