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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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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惠暢問。

     “好聽。

    一樣的話,你們文化人一說出口,味兒不一樣羅!”馬羅笑說,“比方我跟那個可憐人兒的事,我其實也不怕誰說。

    你們說成‘阿’啥子‘亞’,我就知道說的那個可憐人兒。

    鄉村那些粗莊稼哥們,一開口就是,‘馬羅夥計,這幾天跟野婆娘弄了幾回?’你說難聽不難聽?” 我和惠暢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

    惠暢猛然撲到馬羅的背上,抱住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臉頰在馬羅的腦袋上磨搓,親昵地喊着:“馬羅大叔,我的真正的葛利高裡……” 馬羅從火堆裡撿出一個黑炭棒子,甩到惠暢的懷裡,接着又甩給我一個,那熟悉的動作,使人感到豪爽而又親切。

    我撕開一層燒焦灼外皮,就露出冒着熱氣的内皮來,一層層撕開,就咬着了軟乎乎甜膩膩的包谷粒兒。

    惠暢動作更麻利,已經啃得滿嘴響起咔嚓的聲音。

     “你倆誰有戲本呢?”馬羅問。

     “你要啥戲本?”惠暢口齒不清地問。

     “《鍘美案》、《五典坡》都行。

    ”馬羅說,“《周仁回府》也祐哇!啥戲本我都愛看。

    ” “你識得字嗎?”惠暢好奇地問。

     “識得幾個。

    ”馬羅說“我一邊認,一邊前後揣摸,也就碰出意思來了。

    ” “你上過學嗎?”惠暢似乎才找到話頭了。

     “上學上了四年哪!”馬羅沉吟着,自己也有趣地笑着,“那時候的學堂,先生愛打娃娃。

    怪得很哪!我在下邊背書背得溜溜熟,一叫到先生跟前,瞧見那根二尺長的竹闆子,背熟的書全忘光了,先生就撈起竹闆子,抽得我的手心連碗也端不住了……” “你要是不伸出手呢?” “不行啊!那時候念書就興打闆子。

    ”馬羅莫可奈何地說,“有一回,先生的闆子剛抽下來,我的手往回一縮,糟了,先生抽在自個的膝蓋上,這下了得!先生左手掐住我的指頭,咬着牙,在手心打。

    我閉上眼睛,手心疼到後來,倒是不知道疼了,也不知他打誰的手哩!” “噢喲!馬羅大叔,你認得的幾個字,代價不低呀!”惠暢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為了你好不容易認得的那些字不緻忘記,我無論如何也要給你搞來兩本戲本子!” 我心裡知底,馬羅大叔的嗓門是很不錯的,有鐵嗓子的美譽。

    在夏天傍晚的餘輝裡,晚霞給郁郁蔥蔥的青紗帳塗一片赤紅,從河渠邊的楊柳林帶裡,常常傳出馬羅粗壯而雄渾的聲音。

    白雪蒙地的冬夜,在廣漠的河灘上,他吆雁吆得煩了,就放開喉嚨吼唱。

    他愛唱戲,更愛看戲,每逢縣劇團下鄉,他常常追到一二十裡遠的岱峪口去看戲,要是五裡鎮有戲,他是一晚也不會空缺的。

    看得多了,那些最流行的秦腔劇,他不僅能背唱大闆大闆的唱詞,連人物的對白也能大段大段地道出來,他唱起“亂彈”來,嗓門難免跑調,詞句也很難讓别人聽清,但人一聽都能猜出是某一本劇裡某某人的唱詞,而味道則是純粹不過的秦腔的戲味。

    關鍵是品嘗那種不易說清的味道,而戲文和唱詞不清倒在其次了。

     “馬羅大叔,唱一闆‘亂彈’吧?”我慫恿他,“揀你最拿手的來一段。

    ” “要唱‘亂彈’,還數《牧羊》裡蘇武那一闆唱腔好。

    ”馬羅一經觸及,戲瘾就來了,他盯盯我,又瞅瞅惠暢,“你倆誰會唱不會?蘇武和李陵,兩人對唱才嶄勁!” 十分遺憾,我對我們的秦腔聽來雖也順耳,卻從來沒能學會唱控。

    惠暢是個文娛活動的活躍分子,在學校裡上過台,演過戲,可惜在他演過的幾折小戲裡,總是扮演着小生的角色,大都是和姑娘、小姐對唱,蘇武在《牧羊》中的唱詞他一句也唱不下來。

    馬羅也不勉強我們,已經幹咳幾聲,清理嗓子,猛然揚起頭來,就暴發出一聲天崩地裂般的聲音:“漢蘇武在北海……” 他的臉在火光中更顯得紅了,脖頸上的筋絡暴突起來,慷慨激昂的劇情和戲詞,大約正适宜他的嗓門。

    我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地聽人唱戲,此時才覺得體味到了真正的秦腔。

    他一人身兼蘇武和李陵兩角,放開嗓門吼出蘇武威武凜然的戲詞,接着壓細嗓子唱出李陵哀婉曲屈的心聲,在緊密激烈的對唱中,把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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