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節

首頁
    以死報效祖國和李陵變節屈膝的兩種氣質活活地表白出來了。

     我已經多次聽過馬羅大叔的嗓門,不足為奇,惠暢聽完,已經激動得滿臉喜悅,熱烈地說:“馬羅叔,我下回把闆胡拿來,我拉你唱,咱們搞個自樂班。

    ” 馬羅卻笑笑說:“我跟弦唢唱不到一塊。

    ” 惠暢甩掉一根啃完了的包谷棒子,又從火堆裡揀起一個來,撕開了,玩笑似地說:“馬羅大叔,我将來要是當了縣長,首先接你去享福。

    吃烤包谷聽‘亂彈’,皇帝怕也享不到這樣的福分!” “那也說不定。

    ”馬羅笑着,“興許你還當省長哩!” 他挺認真地舉出實例來,說他家在山裡的一個遠門親戚,在山坡上看守莊稼,山裡狗熊特多,夜裡出來啃包谷。

    有天半夜,他的表哥剛轟走狗熊回來,窩棚裡滾進一個人來。

    他的表哥打着火鐮引着火,一看,那人腿上淌着血,就把那人救了。

    傷好了,那人夜裡又走了,他的表哥也沒敢問人家是啥人,倒忘了。

    解放了,鄉上來了三個人,要接他表哥出山,不由分說,就用擡杆轎把他表哥擡到鄉政府去了。

    爺!鄉政府門口停着一輛卧車,那個傷員從車裡走出來,抱住他的表哥……人家是北京一個部長! “馬羅大叔,等着吧!”惠暢笑着,煞有介事地說,“我将來用直升飛機接你!” 馬羅哈哈笑着:“我可害怕坐飛機。

    你說,那東西要是在天上正飛着,像馬一樣驚了咋辦?” 惠暢給馬羅大叔開下空頭支票,馬羅大叔也暢快地吼喊了一陣“亂彈”,主要是我倆的肚裡都裝滿了真正的糧食,在月亮已經溜下西姬的黑下來的夜色裡,三個人沿着三條路,各自回家去了。

     第二天後晌,惠暢興沖沖跑到我屋裡,喜不自勝地說:“昨黑我回到屋,寫下一篇小說,用馬羅作模特。

    你坐下,聽我給你念……” 縣文化館的浦老師給我們倆寄來兩張藍色的門票卡片,市裡的文化館為文學愛好者舉辦一次文學講座,特邀省報文藝副刊的一位肖編輯主講,講題是《散文散談》。

    接到信時,已是昨天傍晚,我們昨黑就約定了,今天後晌動身,晚上宿在城邊,明天一早趕進城去,正好跟得上聽講,母親特意破費給我用包谷面烙了五個小燒餅,沒有給裡頭摻進豆渣或者菜葉,那是真正的純粹的糧食烙制的燒餅了。

    我焦急地等待着,卻不見惠暢來。

    我忍耐不住,又趕到他家去,想不到,他正跟新媳婦拌嘴吵架。

     新媳婦秀花,鼻子和嘴巴全都因為生氣鼓勁而挪位;那秀氣的鼻子,因為臉腮變色而顯得又小又扁;那蕩漾着溫情的眼睛籠罩着污氣濁水,顯得難看了;嘴唇撅着,更使得臉型愈加不協調。

    我看見她的這副模樣,暗暗一驚。

    她也有點不好意思,立時扭轉身,坐在炕邊上,把微微顫抖着的背脊朝向門口。

     “你咋這樣狹隘!”惠暢氣呼呼地說,“真是莫名其妙!” 我看看惠暢氣憋憋的臉色,勸他冷靜一下。

    好在那秀花見有人來,也不再開口,我就拉着惠暢出門,回避也許是最好的辦法。

     上路以後,惠暢的情緒逐漸恢複正常,我不好問兩口子因為什麼發生口角,隻是勸他不要和她一般計較,那畢竟是一位隻讀過小學四年級的鄉村女子,長這樣大隻進過兩次西安,都是和他訂婚、結婚時,由他引着她去買衣服,去照相,去登臨大雁塔的。

     “嗨!為什麼正經事來呢?”惠暢喪氣地說,“全是小心眼!看來……農村女子的心眼更狹隘!我總以為鄉下姑娘樸實敦厚……” “天下的女人,無論白種或黃種,都有一個不可克服的先天性的通病——”我記不清在哪本書上看見過這樣的話,統統搬出來,故作高深地說,似乎我對女人有專門研究似的,“這就是疑神疑鬼,對丈夫尤其如此。

    ” “為了一封信,跟我憋了三天氣。

    ”惠暢說,“我的一個女同學給我來了一封信,問候了我幾句,有幾個贊美我的詞兒。

    她讀得半懂不懂,居然說那個女同學是我的‘野婆娘’。

    我今日後晌正準備走,她可有話了,說我要去尋‘野婆娘’,所以才急的愁的……你看看,遇見這号女人,我咋辦?”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章
推薦內容